午夜的布谷鸟
作者:梦花无落 | 分类:都市 | 字数:1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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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欢迎回到节目中来,我是彩虹FM8090的主播‘嘻哈先生’胡剑——古月胡,刀剑的剑。各位听众朋友们不要再发错咯噢!今天是2012年的2月29号。我在节目开头时特别祝今天过生日的朋友们生日快乐!这才过一会就有十来位听众发来短信和在微博上留言称要求生日送祝福点歌。喂喂,你们还真的是四年过一次生日哪(众人笑声特效)。
“‘飞天小萌猪’说了,如果中国足球能闯进世界杯,我宁可四十年不过生日……我只能对你说:‘小萌猪’你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上帝和中国足球的故事吗?(笑声)
“‘一支未点燃的烟’说:我老婆说,假如哪一天她买彩票中了大奖,绝对会一分钱也不给我。她一定不知道,整整5年来我都一直买和她一样号码的彩票——看她到时还笑不笑得出来!(众笑声)
“兄弟,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俩谁的运气更差?!(众笑声)
“‘无知大魔王’通过短信平台发来短信说:‘一天,猪八戒很伤心地问唐僧:‘师父,我是不是世界上最丑的?’唐僧无奈答道:‘你去问观音姐姐吧。’一个小时后,八戒开心的回来了,笑眯眯地问:‘师父,那个胡剑是谁啊?(众人笑声)
“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众人大笑声)
“女孩问自己的男朋友:‘为什么男人有很多女朋友会被人羡慕,而女人有很多男友会被鄙视?!’男友语重心长地说:‘就好像是一把钥匙可以开很多锁,会被人称作****!而一把锁若是可以被很多钥匙开,那就说明锁有问题!’(笑声)
“我说开锁师父,你在公安那儿报备了吗?(笑声)
“老婆问老公:‘我要是疯了,你还会爱我吗?’老公坚定的说:‘爱!’老婆沉思了一会,忧愁地说:‘你果然爱的是我的外表!’(笑声)
“嗯……我确定这位老婆已经确诊了!(众人大笑声)
“‘梅花老K’说:我朋友一抽烟就笑,我就奇怪问他为什么?朋友回答:‘哪里,我刚看到书上说,抽一支香烟减寿5秒,笑一笑则长寿10秒,所以每次抽烟我就要笑一笑,为生命赚回5秒钟。’(众人笑声)
“好,接下来让我们来听一首‘梦雪优儿’点播的薛之谦的《认真的雪》……”
“阿吉,把收音机关了吧。”我气闷地说道。
“欸?你不喜欢?”
男主播的声音尖利刺耳,我当然是不喜欢。“这个傻兮兮的主播——很讨厌。”
“声音听上去有点贱……”
“是很贱。”
“这其实是他的工作吧。”阿吉一边擦拭酒杯一边笑着说。
我承认阿吉所言不虚。可能是我今天上午在《枫丹白露》杂志社投稿失败的事情给搅乱了心情。以前我只当自己是一名普通客人,尽管彼此相熟,我也不会贸然开口对阿吉的审美有所非议。但阿吉尊重了我的意见,将这网络电台关掉了。
“杜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走运呗……”我双手一摊答道。
“怎么说?”
“囊中羞涩呀!”
“原来是这样。”阿吉笑笑附和道。
“我说阿吉……”
“唔?”
“你这里还缺人吗?”
“怎么?你还想到我这里来?”
“怎么?你这是嫌弃我哪?!”
“哪有哪有!我哪能让你这样的大作家来打下手?!”
“喏,你这是从‘嫌弃’升级到‘挖苦’了!”
阿吉无奈地学着我的“两手一摊”,摆出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
我笑着朝他摆摆手,之后仍旧苦闷地将两手交叉摁在自己的头顶上。
阿吉笑笑,接着转身一阵鼓捣,数分钟后给我端上一杯他调制的热橙汁红茶。“这就是人生嘛!”他说道。
我喝了一口热橙汁红茶,心里一阵阵的感动。我便忍不住向阿吉吐槽着上午被《枫》社主编叶国兴婉言拒稿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姓叶的主编把你的小说给枪毙了?”阿吉问。
“坦白讲……我手头上的倒还不能说是‘小说’吧,或者说是‘草稿’更好。”言说至此,我顿时心虚起来,“虽然谈不上是呕心沥血之作,但还是花了我不少心思的。”
“你写了多少字?”
我欲言又止,只得再次含糊地表示:“没有写完,我只是胡乱地写了几段文字、几段场景……毕竟是我第一次创作武侠小说,所以就先拿了篇‘样章’给老叶看看。”
“原来如此……”阿吉听闻后保持了近十五秒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说:“杜哥,我可以看看你的大作吗?”
“唔……”我迟缓地从自己风衣内袋里拿出打印着我写的故事的A4纸,将它递给阿吉。
“还打印出来了啊。”
“没办法,”我耸耸肩,“谁让我们的主编大人是个老学究呢!”
见阿吉一脸迷惑,我便将关于叶国兴做派大致诉说一番。“这老头貌似对一切的电子产品都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原来如此。”说完,阿吉便将稿纸完整展开,仔细阅读起来,认真程度直逼今天上午的叶国兴。不同的是,阿吉没有叶国兴的琥珀色的老花镜,也没有叶国兴“地中海”式的发型,更没有像叶国兴那样将我的文稿配上蹩脚的普通话给读出来。
“这是洛阳城中最好的客栈了。韩风独自躺在客房的床榻之上微闭双目。他衣不解带,右手放在胸中握着匕首,佩刀则立在床头。这已然是他出得师门以来便养成的习惯了。出师之日,恩师对他千叮万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处世之法!是夜,洛阳城中注定不会太平。传闻有位大人物明日将进驻此家客栈中来,因此他便只得花下大价钱包下了这么一间‘地字号’客房。这可是洛阳城中最好的客栈了。原本‘地字号’要比现在的价钱便宜得多。然而那位大人物的家仆们早将‘天字号’的客房包圆了,因此抢不到‘天字号’的客人们便争相要住‘地字号’。若不是雇佣韩风的主人家财大气粗,韩风恐怕也是对此一筹莫展的。
“原来只听得说‘洛阳纸贵’,不想如今洛阳城的客房价钱更高一筹——难有睡意的韩风不断地在心中默想。此时‘人字号’里的客人们恐怕早已打乱了套吧!原本只是破落户们常住的客房内现如今也杂处了不少一等一的公侯将相家的公子哥们,还有各家的贴身奴仆们也得和自己的主子们挤在同一间的客房里。这下岂不更热闹了!虽说这一夜下来客栈老板挣他个十万雪花银不是难事,但这些客人们平时也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若有慢待之处,想来少不了要秋后算账!
“‘怎么说这也是洛阳城中最好的客栈了。’恰在韩风又一遍默念之时,房门外一道风过,韩风觉知后便‘嗖’得一声从床榻之上一步飞到房门前。电光火石,落地无声。过程中他左手将立在床头的佩刀紧握在掌中。韩风蹲在门口屏气凝神地聆听着客房外的动静。显然外面不是一个人,尽管来人的脚步极轻,但韩风听出是三人的动静。于是他便抽出怀中匕首轻轻挑开房门的一道缝隙,以感知外面的动静。确定安全之后,韩风迅疾出门并小心关好房门,不带出一声异常的响动来。接着,他随着之前那三名夜行人的方向追去。他猜想这三人必是奔着‘天字号’去的。他便想看个究竟,看看他们三人会不会有碍他行事。韩风知道此时客栈内必定是卧虎藏龙,本来洛阳就是天下大都会之一,更何况明天还有大人物亲临的繁华庆典。黑白两道,江湖各派定然也会参与其中……他想想便觉心潮澎湃。韩风虽处江湖时日尚不多,但遇到的大风大浪却也不少。他把如今世上能想到的能人异士在心中过了个遍,却始终猜不到这位‘大人物’会是谁。而眼下的情形——前者闪过的三个夜行人又是何方神圣?林林总总,让他难平心绪。韩风见三人的身法矫健,功底应该不在自己之下。若只是一对一,韩风尚且不惧,但要是三人围攻,他则必死无疑。不过好在目前三人对‘黄雀在后’的局面尚一无所知。这便是韩风他最大的优势所在。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前后四人蹑足潜踪、蜻蜓点水,各自施展轻功之术赶到了‘天字号’楼前。原来客栈分前中后三部。最外临近大街是‘人字号’客房;最深的则是‘天字号’;夹在当中自然是‘地字号’。最外的‘人字号’客房最小也最多,临街而立自是最为吵闹;庭院最深处的‘天字号’屋大阔气人少自然清净;‘地字号’的又是在二者之间。三处中间由花园、游廊隔开。三处还各有饭堂,饭食自然又是‘天字号’的最好,‘人字号’最差。韩风尾随着三人,见他们窜至‘天字号’中一处半亮灯光的客房外。于是韩风赶忙趴身于地,藏于走廊。此刻,半亮的客房中传出一阵女子轻灵的话语声: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三夜行人听闻以目示意,霎时间一同扑向了客房……”
“这无头无脑的故事……让我猜猜……这客房里住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豪门千金吧?!”
我摸摸下巴,面对叶国兴的提问面露心虚之色。的确他所言不虚。我在构思中的“客房中女子”便是“亲王之女”。我初涉武侠便被叶主编一语道破创作心机,不知是该高兴遇到知己还是叹息自己功底尚浅,于是我坦承自己的写作能力不足,主动在叶大主编跟前扮起了一个取经人的角色。
“你这个准备写多长的篇幅?”
“我原先预计写个中篇吧?”
“中篇?怕是不够吧?”
“您说长篇?”
“有困难?”
“行也是行……”
看着眼前这位主编大人肥硕的大肉脸上闪过的揶揄一笑,我故作轻松地回答道:“我现在孑然一身,有什么困难的。”
叶国兴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说:“年轻人啊,不要开了天窗就说大话。”继而他又收敛起笑容,回归严肃状态中来说道:“创作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需要的是勇气和魄力。但这并非是‘破罐子破摔’般的无赖做法。”
我点点头,这点上我深切地认同他的说法。
“写作——尤其是写作小说,它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崎岖山路。每一个小说家必须披荆斩棘般地朝着小说的山顶前进。”
我再次点点头。
“不弄的皮开肉绽,不弄的自己浑身是伤怎么可能写出一部像样的小说来?”
我又一次地点点头。
“茫茫人海中,我等既要做能耐住寂寞又可尽览繁华之人。岂能成为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般的凡夫俗子?”
我点头点得快有种肌肉抽筋的感觉。
“小杜,你说呢?”
“叫我说,我觉得您的看法又值得我去写另一部小说……”
“哈哈!那他有什么反应?” 听完我回述的阿吉笑着问。
“我猜当时他以为我是在挖苦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表情上我能感知出来。我么就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大谈自己的不足与无奈,急需一位导师能为我指点迷津。于是乎他也就这么被我织的高帽给套住了。”
阿吉听完向我比出个大拇指。接着他又注视起手中拿着的我写的初稿,突然问我:“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想出来?”我低头呷了一口阿吉为我调制的红茶,“你指这篇故事?我才刚开了个头,后面怎么写心里还完全没有数呢!”
“噢。”
“我拿着这没头没脑的章节主要是想从叶老头那里弄到个投稿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对方并不容易糊弄。”我苦恼地说,“其实也是我病急乱投医。”
“我看着不错啊!紧张刺激还有悬念。我看是那个姓叶的老头不知货吧!”
“那倒不能这么说,”我说,“那小老头除了喜欢装清高外,多少还是有点水平的。怎么说也算是阅‘文’无数。”
“是嘛?你不是说你有个兄弟帮你极力过推荐过嘛!这老头难道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想想也是……”感叹之余的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忧郁的K,“叶大主编怎么说也是他们那儿的当家人,这也算是他的工作。”
“话说回来——这男主角的名字我看着很眼熟哪。”阿吉拿起稿纸,指指上面的某处文字说道。
“啊,我这应该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我笑着说,“你看韩哥不也是像古代大侠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么?”
阿吉倒没有附和我的笑语,默然地将稿纸递还给我。然后便继续之前擦拭酒杯的工作。
“对了,好久没见到韩哥了,他最近在忙什么哪?”我问。
“我不知道。”
“哦?”
“你有多久没见到他,我就有多久没见到他。”
“啊?”
“你这一个月里不是每天都来这里么?”
“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不然的话倒可以找他聊聊。没准儿他能够给我提供不少创作灵感。”
阿吉停下自己手头的工作,双眼紧盯着我问道:“为什么?”我尴尬地回答说:“他一看便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阿吉则耸耸肩,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姿态来。
“他的经历一定是我所知道的故事中最精彩的!”说完我又喝了一口茶,回味的过程中突然对自己为何会斩钉截铁地抛出这样的论调也深感迷惑。想想当下的情形,我还是决定二次转换话题,暂且剪掉这笔糊涂账。我刚欲开口,只听酒吧的大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我和阿吉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急忙看向酒吧大门——只见从酒吧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酩酊大醉的年轻人。当他一把扑到吧台前时我们才认出来他是陆晓。
“你个臭小子,不知道敲门哪!”阿吉对他这副熊样甚为恼怒。
我赶忙劝解一番,然后迅速地把酒吧的大门给关上。阿吉对我表示“开就开了吧”,显然他也是准备开门营业了。但我指指趴在吧台之上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陆晓,向阿吉示意总要先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于是我和阿吉扶陆晓到酒吧舞台墙后的休息室休息。但这小子却很不配合,我们只当是他在耍耍酒疯,不想任凭我们怎样劝抚都毫无效果。一番纠缠后陆晓竟趴在吧台上号啕大哭起来。阿吉见此状一把甩掉之前抓住的陆晓手臂,一脸怒容地看着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年轻人。
“你就这么点出息吗?”阿吉对陆晓斥责道。
我听着多少有些不舒服,于是又开始打起圆场来:“哎哎哎!阿吉!算了!”之后,我又靠近点对阿吉低声说道:“男人有泪不轻弹,就让他尽兴地哭一场吧。”我原以为等陆晓疲了乏了累了之后便会止住哭声,但是我想错了。小伙子从最开始撕心裂肺一直到后来轻声抽泣,他的脸颊上丝毫不见有“雨止转阴”的迹象。这时就连此前充当和事佬的我也忍不住了。我使劲地拍拍陆晓的后背,见他不作理会,我便用力摇摇这家伙的肩膀,乃至到最后开始掐臭小子的后脖子……终于,陆晓收住泪水,平复呼吸,调整语速,抬头看着阿吉和我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阿吉耸耸肩地说道:“没事,反正我这里也不是第一次见人耍酒疯。”
“你这是怎么了?”我问陆晓。
“我失恋了!”陆晓低着头平静作答。
“你又不是第一次恋爱了。”阿吉说。
我赶忙向阿吉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再刺激陆晓,阿吉则像我歪歪头,似在反驳我的小题大做。
“但我从来就没有欺骗过任何一个人了。”陆晓带着哭腔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她……根本就没有拿我当回事情……莫名其妙地来到我身边,又莫名其妙地离开我!我打她的电话,发她QQ,亲自到她的住的酒店去找她……她都不肯见我!”
我和阿吉对视一眼,陆晓所言所述早就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见陆晓缓缓气息后接着说:“我今天早上本来心情就不好,想要去找我师父聊聊,谁知道我一到那儿居然看到她从我师父的房子里走出来!”
此言一出,我和阿吉都吃了一惊。阿吉率先诘问陆晓那名女郎是怎么会出现在韩锋的居所。陆晓先是大声怒道:“我怎么知道!”但是很快又承认是自己告诉她的。这下反倒是轮到阿吉恼怒起来,大骂陆晓“傻、笨、痴”。我被阿吉这一顿发作给弄得不知所以。也许是我的表情让阿吉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状态,对陆晓说:“你就不该把你师父的住址随便给其他的陌生人!”
“那么后面发生了什么呢?”我继续问。
“我便质问她为什么不回我电话,她倒是很淡定,只是说想一个人静静。我接着又问她为什么会从我师父的公寓里出来,她竟也不说任何原因,就说了一句‘你师父他不在’。最后还反问我‘他在哪里?’”
陆晓说完后,酒吧里的气氛顿时压抑下来。沉默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般牢牢扣紧我的嗓子以致发不出一个字音来。我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终还是阿吉打破了沉默,无论如何他都有这个责任。
“那么说你怀疑韩哥和你女朋友有一腿咯?!”
“我是不相信。”陆晓的回答倒是颇为坚决,“但是眼见为实,我又没有眼花。”
“陆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韩哥是你师父,你觉得他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编了个故事来骗骗你咯?!”
“也许你口里的女朋友是个小偷也不一定啊!”
陆晓“噌”的一声站起来,神情已从之前的哀怨转为暴烈。眼见双方各不退让,一场殴斗在所难免!我立即清清嗓子朝陆晓喊道:“陆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陆晓和阿吉同时看向我。陆晓的表情错愕。正是这个多余的问题让陆晓冷静下来。
“我知道她叫‘小兰’,‘兰花’的‘兰’。”
“姓什么?哪里人?从事什么行业?”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
“我……”
我和阿吉默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当然我相信这件事一定还有其他复杂的原因。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联系上韩锋的为好,但阿吉再次亲口确认韩锋已失去联系数天了。我便说可以联系一下健身馆看看是否知道他的行踪。阿吉倒是点点头,陆晓却说没用。
“我去那里找过了,健身馆的人说他请了一周的假说是‘去外地办事’去了。”
我们三人再次陷入到沉默中。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我开口打破僵局。
阿吉和陆晓都怔怔地看着我,也无法接上我留下的话头。过了约半分钟后,陆晓一下子捂着嘴并跳下座位奔向酒吧洗手间。阿吉冲着他的后背喊道:“别吐在洗手池里!”
当陆晓在洗手间里折腾的同时,我帮着阿吉在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十来分钟后,陆晓从洗手间里出来,满脸的水迹。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休息室走去。阿吉不放心走进洗手间看看情况如何。不一会便走出来,两根手指捏着一部黑色的手机。看见我说:“这个傻X手机掉了也不知道。”我见状赶忙从吧台抽屉里拿出纸巾摊开在手心去接下陆晓的手机。这是一部三星GALAXY SII手机。我擦拭着已经沾水的手机机身,一下子按到了HOME按键。手机屏幕上立刻显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图像。不用说,她便是陆晓心目中的女神。那天我在酒吧中见过那名女子。我给阿吉看,他则表现得不以为然。一则他每天接待的酒客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不可能一一记得;二则他本来就对陆晓玩世不恭的态度不满已久,对他的女伴更加不可能上心。我虽然只见过这姑娘一次,却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话我自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况且我尚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过去见过她。今天再次见到她的照片,我努力地在头脑中反复比对,始终觉得我与她是有一面之缘的。
究竟在哪里?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
擦拭干净后我便把手机放到休息室的床头柜上。床上躺着的是已然昏然大睡的陆晓。
好好睡一觉吧!但愿醒来后他的痛苦能减轻一些。
之后阿吉照常开门营业,我代替陆晓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由此突然发现看似简简单单的侍者工作还真的是耗费体力。才一个小时,居然累得我手脚酸胀。亏得我平时没少跑步健身,不然还真有累趴下的可能性。但是我也从中获得了不少成就感。这是一种溶解于人际交往中的幸福感。而这种幸福感是我关起房门独坐在电脑前根本体会不到的。
阿吉对我在旁协助的热情也显得难为情,当然我也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希望我替他瞎操心。于是在待到九点以后我和阿吉道别。也是该回去好好构想一下自己新的小说了。既然我已在叶主编处夸下海口,无论如何也得弄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白天下过几阵小雨,所以夜间的温度很冷。我裹紧自己的大衣,扎紧登山鞋的鞋带。顶着满城的冰冷的空气走着回蓝山桥。倒不是我耐冷,只是想借散步来点燃自己的创作灵感。
一路上我不停地在想关于韩锋的事情。说起来他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爵士乐好手怎么就和陆晓的恋人扯上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呢?尽管之前未曾有听闻他在私生活上有何不检点的状况,他本人也没有透露过这方面丝毫的信息,我还曾一度怀疑过他的性取向,但是也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来支撑我的推断,而且我看他也不是那种在乎虚荣和畏惧世俗之人。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又自说自话了一阵,之后便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因为我额头上分明感觉到坠落的水滴。尽管深蓝色的夜空看着云开雾散,但搞不好我就处在万能的“局部地区”,于是我快步赶往最近一处公交车站台,我知道这个时间点还有趟5路夜班公交车开到蓝山桥。果然我前脚刚到,公交车便如约而至。我一大步跨进车内,往投币箱里丢进一块1元硬币和两块5角硬币,而后直接坐到司机位后的座位上。晚上这趟车子乘客很少,此情此景又让我想起那辆来J城的长途汽车。我至今都对那个冲我说着“小心女人”的怪老头印象深刻。从老头当时的穿衣打扮上看绝非是什么精神失常之人,更别说手里还捧着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且看得津津有味)。只是他为何会在临下车之时对我说出那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来?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存心戏弄我这一可能了。还有那个暴躁易怒的司机也算是一朵人间奇葩!他失控的情绪就好像是连上帝都欠他五百万一般!至于当时身后的两个同行者——一个貌似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一个母爱满满的年轻母亲,当时我记得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孩子……
等一下!
此时坐着车上的我胸口像是被重重地锤击了一般,大气都喘不出来!陆晓手机壁图像上的女子不就是那个怀抱婴孩的年轻女子么!我说怎么就那么“似曾相识”呢,原来她是我同车的旅客,与我同车来到J城!而且……等等……我想起来,记忆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没错!当我第一次到“老唱片酒吧”喝酒时,何坚搭讪上了一名红衣女郎,而另一名女子——没错,就是她!难怪这两次见到她本人我都觉得眼熟。这件事可太蹊跷了!被搅乱思绪的我在不知不觉中居然还错过一站,不得已只能在水汽甚重的夜风中多走了七八分钟才回到蓝山桥。我刚走到单元楼下正要抬脚上楼,楼道中便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然后更是听见一声年轻女子惊呼叫喊和像是塑料袋跌落地面的声响。我赶忙大步跨上几阶楼梯,跨到三楼时看见一位身穿粉色睡衣,齐颈短发的姑娘蜷缩在台阶上捂着自己膝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在此时楼道灯光大亮,也好在她并非白衣长发。她虽受伤难过但柳叶眉、樱桃嘴构成的白皙红润的脸庞仍不失平日里的清新优雅,原来是我对面的安姝婷小姐。
我见此状迅速走到她跟前弯身蹲下询问她伤在何处,要不要呼叫120。她捂着痛处挣扎了一会儿后连说“不用”。我环顾周围,只见一只黑色的垃圾袋和散落它附近的一些纸巾团和零食包装袋。
“你是下楼来倒垃圾的?”我问。
安姝婷没有说话,但是点点头。
“那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我试试。”她说完后身体倚墙奋力站起,双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抖动想要抓住什么来保持身体的平衡。我见此状,迅速跟进伸出右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左手。双手相握的瞬间,我感觉她的手温高得有些离谱。紧接着见她像是一阵眩晕,整个人向我倾斜下来。我也顾不得其它,一把搂住这个孱弱的女子。当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到我的面颊时,我已足以确认她正处在高烧之中。我只有先扶她在原地坐下。然后准备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她看出我的意图,急切地阻止我的举动并且说她自己已经吃过药了,只消安睡一晚便可痊愈。
“你一个人在家?”
“是啊!”
“啊……”我正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忽见她要收拾散落在地面的垃圾,我便迅速出手并说着“让我来”。收拾完毕后我下楼将垃圾袋放进楼下的垃圾箱内。回到楼内时,安姝婷已经重新站起,看状态比刚刚大有起色。
“谢谢你,杜先生。”她对我的帮助表示了感谢。
“叫我‘阿杜’就行了。”
她微笑不语。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回去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生怕她在上楼的过程中再出现什么意外。好在上去也就一层楼的距离。安全到达各自寓所的门口时我们还互道晚安。
我回到404室时何坚在厨房正捣鼓着夜宵。说是夜宵也不过就是弄些鸡蛋加方便面。他见我回来便问我要不要吃点,我说不用。
“对了坚哥,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过韩锋?”
“老韩?没有。他怎么了?”
“听你这么说,你也很久没见过他咯?”
“是的。”
“哦。”
“怎么了?”
“没事,只是今天阿吉在酒吧里问起我来,我就问问你是否知道韩锋去哪里了。”
“阿吉问你的?”
“是啊。”
坚哥吃了口面后说:“他俩好得穿一条裤子,居然还会问你?”
“是的,我也觉得好奇。”我轻描淡写地遮掩着,脑子里出现的便是那日我被韩锋和阿吉误认成小偷而放倒时的场景。
“你真的不来点,我煮得多了些,锅里还有。”
既是如此我便将剩余的鸡蛋面承包下来,正好我可以向坚哥多套一点关于韩锋的情报来。
“韩锋么,你知道的啊,他现在在新城的‘威盛健身中心’里做健身教练,还有个拳击馆,他也做拳击教练。”
“是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当然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哪些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他是哪里人?之前是从事哪行哪业?经历过些什么等等。”
“你就不用‘等等’了,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我一定得都知道么?”
我沉默下来,果然这个男人将自己掩藏得很好。
“你所有的问题都该去问梁永吉。他是最清楚的不过了。”坚哥说。
“我问过他……”
“然后呢?”
“他倒没有说不知道,只是什么也没说。”
“那倒是的。”
“什么意思?”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俩好得穿一条裤子,他能说‘不知道’?他当然只能什么都不说咯。”
听完坚哥的解释后我再次陷于沉默。
“我看人家的事情你少管!”
“此话怎讲?”我问。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今天杂志社那边怎么说?”
坚哥如此发问,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说对方要求我再好好打磨一下。我迅速地结束这个话题,免得这尴尬继续下去。
吃完面条后我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并将其抱上床。我一边听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一边在网络上漫无目的地看看新闻。这时可可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跃便跳上我床。我生怕这家伙会踩坏我的笔记本,赶忙将电脑护好。但见可可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上,它只是想来我的怀里蹭蹭,讨些宠爱罢了。于是我抚摸可可,它身上干净极了,皮毛之间还留存着我给它洗澡用的猫用香波味道,所以说不像是溜出去过的样子。这家伙今晚倒是很识相么,没有去叨扰我们的邻居妹妹。我温柔地抚摸着可可,它则很享受我对它的爱抚,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噜”的声音。看着它这么惬意的模样,我捧起这只傻猫的脸,仔细端详着它已经眯成两条线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对它说道:“女人小心。小心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