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厂长在不在办公室，过来找他的人总是不断溜。

大厂医院的院长，过来敲李杉这间小办公室的门。

问他厂长去哪儿了？怎么连办公室主任也不在？

李杉回答：陪上级来调研的领导吃饭去了，回来的时间不能确定。

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代为转达。

院长踌躇了一阵，最后点点头，也行，这份文件你转交给厂长最好，要是他回来得晚，你交给办公室主任也行。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交给李杉，那这事就拜托你了。

李杉回了一句：不用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你只管放心，接过文件袋，送走院长，回身进屋把文件袋放在桌上。

厂长和办公室主任不在，李杉的事就少，过了一会看看桌上那个文件袋，袋口没封，刚才往桌上扔的时候，袋内的文件顶出口来。

走过去拿起来准备把文件塞进去，拿起来以后第一页抬头几个字，引起他的注意“关于我厂医院改制的建议，”反正也没事。

干脆抽出来看了一下，快速的翻了一遍，原来是院长自己，想通过改制把医院拿到自己手里。

他想的可真不错，把所有制改成自己的，然后面向社会开放，就会成他自己的赚钱机器。

他把文件放回去，又放到桌上，然后开始思索起来，现阶段，国企医院这种情况，所有制方面是不好改变的，顶多可以承包。

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以内，全国的几千家国企医院，都还是公有的，这里面的事和生产型企业不同，一直都是很难办的。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是院长个人的想法，还是厂里另有人，和他合伙在操办这个事情。

面对利益，厂内看来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为自己打算，明面上啥也看不出来，底下早已经开始暗流涌动。

厂长开小会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出，把厂里的星级接待酒店，宾馆，从综合劳动服务公司剥离出来，交给个人经营。

作为会议服务人员，李杉也注意到，发言的那几个人，不过是处级领导，估计是故意提出来试探火力的。

那些厅级领导，都是老神在在，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还没有要露出能让别人看懂的意思。

这些事都得在桌面下达成交易以后，才会拿到会上讨论，一般是不会在会上引发激烈冲突的。

副厂长们和分厂的厂长们，一般在会上还看不出来，是支持哪一方的。

以他目前在厂里的身份地位，还接触不到这个层级的内容，不过被提到次数多的，争夺的厉害的。

肯定都是当下他们认为的优质资产。

这些以官员自居的领导们，行事方式，也和行政官员的路子差不多，表面上表达的，和背地里操作的，完全是两码事。

各派系间平时斗的如火如荼，瓜分利益的时候也都想要自己多拿点，要是只在厂内改制，不引入外力的话，估计再拖个十年八年的，都不在话下。

······

刘大海又打电话，神神秘秘的说：有新发现，也告诉吴萌萌了，想要约个时间，把他发现的这个事和两人说一下，看看这个发现有多大的用处。

还是下午下班以后，还是在那个小饭店，李杉骑着摩托车带着吴萌萌赶到的时候，刘大海正在小包间里，搓着手转圈。

看到两个人进来，埋怨道：你俩咋这么磨叽呢？我都等了好一阵了。

看来说你稳不住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多大点事，就至于把你急成这样？我俩不得等着领导先走了，我们才能走。

没多大事，干嘛要给自己找小鞋穿，吴萌萌训刘大海，那是张嘴就来。点好菜了吗？

“哦，”还没呢，这不想着等你俩来了再说嘛！

真是个没用的玩意，我俩平常喜欢吃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点菜，还能叫你花钱啊？吴萌萌又开始训刘大海。

算了，算了，你知道他不是那意思，就别说他了，李杉坐下以后劝道。

酒菜上齐，几个人开始吃喝。

吴萌萌冲刘大海张嘴一句：说吧，这时候就别端着了。

刘大海有点委屈的回了一句：我不是怕你说我沉不住气吗！既然能说了，你俩可就听好了。

已经两次了，我发现我们卸的货，和司务长最后签收送货单上的货对不起来，第一次我是去洗手时无意发现的。

单子上有一半的量，没有送到我们那里，可是签收单上有，我也没敢声张，也没敢告诉你们，怕你们说我沉不住气，我也怕打草惊蛇。

这次我就留心了，故意提着两桶油路过他身边，问他放在什么地方。

路过时我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单子，只记住了两三种，有一多半的量是没有送过来的。

我估计这里面肯定有事，而且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短期内的事，所以才急着告诉你们。

你这个小同志，成长的挺快吗！还知道不要打草惊蛇，吴萌萌夸奖了他一句。

转而又说，这种团伙合作的，你又没有抓住证据，你们那边的东西又是每天都在消耗的，就是现在揭发了，他们也不怕你。

只能让你的小鞋越来越多，吴萌萌对刘大海说完，又扭头问李杉，这事你是什么看法？

现在还不太好说，他们搞这个肯定会有一整套流程，签收单上有的东西，别处有没有还不好说。

就是这些东西都有，让他们拿去卖钱了，也不一定会运进厂里来。

仓库，或转运站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没有证据要是闹起来，也顶多抓住几个小虾米，对他们的捞钱的计划，一点打击也算不上。

反倒是会不疼不痒的就过去了。

这倒也是，不清楚他们的路子，我们也没有人手可用，现在要动他们，只能白惹一身骚。吴萌萌考虑了一下，也觉得不行。

这时李杉又说：咱们进厂是干嘛来了？这个是不是要弄清楚，反腐的事是不是咱们该干的，干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想清楚了，瞎忙活一气，是当靶子，还是当别人的枪，不都得考虑一下。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提醒一下吴萌萌，万一是吴萌萌背后的势力，要拿她当枪使，让她稀里糊涂就被人利用了，是李杉不愿意看到的。

李杉说完这些，屋子里开始安静了下来，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谁也不会大公无私到，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从这个时代往后，“奉献，”都被当成忽悠傻子的的词了。

就这样算了可不行，过了一会，吴萌萌开口了钱丽那个老娘们，我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先不说让胖头鱼干苦力这事，是不是她指使的，哪怕就是她暗示的也不行，咱不能受这个欺负不还手。

后勤这一系列的事，都是她管着的，要说她在这里面没有拿大头，打死你我也不信。

没人手，我来想办法，反正胖头鱼这边已经发现蛛丝马迹了，在内部给他调动一下，也不是多难的事。

我找人，给他换个可以自由活动的工作，让他可以继续调查这件事。反正吃空饷拿工资的又不多他一个。

怎么样？你敢不敢干？吴萌萌逼视刘大海。

“操，”干啥不都比我现在干苦力强，再说我早就说了，是那个老娘们在给我穿小鞋，你们还都不信。

咱爷们这仇，要是能报，为什么不报，以为爷们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说吧，你俩指到哪里，爷们就给你们打到哪里。刘大海为了不再干苦力，也是要拼了。

先别激动，知道应该先从哪里入手吗？你这就要开干。李杉问刘大海。

不知道啊！这不有你俩吗，你们说该怎么干，我听着就是，刘大海还很谦虚，知道自己不适合干谋划的活。

李杉看向吴萌萌，吴萌萌示意让他先说。

第一阶段，你先回去，不要声张萌萌姐给你办调动的事，在你被调走之前，你要想办法拿到一份签收单。

如果实在拿不到，也要弄清签收调拨，都需要那些人经手，签字，然后你还要能认得出他们。

就这么点事？这可不算难，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能力了？刘大海跟了一句。

刚跟你说了这是第一阶段，难的还在后面呢，到时候再告诉你。要不把我的摩托车也给你骑，以后一定能用得上。

摩托车给我了，那你怎么办？走着磨鞋底、坐公交？

这你就别管了，我不会再买个新的吗？

那你还不如把新的给我，你还骑现在这个。

新买一个给你，那你好意思要吗？

你好意思给，我就好意思要，要不这两天我陪你去买，我自己直接骑回来，还省得麻烦你了，就这样说定了。

说到这里，饭桌上的气氛一变，几个人又开始嘻嘻哈哈起来。

说到出主意的事，我很看好你。吴萌萌说着冲李杉举杯。

我哪会出什么好主意，你太抬举我了，李杉自谦。

谁特么让你出好主意了，一定不要出好主意，我们需要馊主意，越溲越好，吴萌萌开怀大笑。

笑得旁边的刘大海一愣一愣的，溲的好，这是什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