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旭时，修逸山上。

一大早就有人扰了清梦。慕容雷霆看着手下颤颤巍巍递上来的信条，无甚耐心，皱眉在手上摊开看。

“宗主，这是圣子离开前交代给您的。”地上的弟子尽公尽职道。

上面的字迹狂放而自信，的确是慕容珏写的。只寥寥几个字，就交代了自己的去留。

“他要下山历练？”

慕容雷霆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大厅，如一把重锤赫起，听不出喜怒。地上的人畏惧，自是不敢多言。

对于这个儿子，就连慕容雷霆也不敢说了解。外面四国动荡，其他两宗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闭门不出，他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历练？

两月之期已是临近，巫族百年不曾开放云海之巅，这次又为何异常地共邀众人。

“罢了，随他去吧。”慕容雷霆无奈一声叹息，上面说了两月必回，以慕容珏的实力游走在外，确不用他操心。

不过，眉峰一动，惊问，“圣子如今什么灵阶？”

“回宗主，已是先天黑阶！”弟子兴奋的连声音都颤了几颤，神色之间难掩敬仰。

慕容雷霆明显也很是得意，他流云宗的圣子必是最强的，怎么会比不上一个魔门少主！这次去云海之巅，定要好好显他流云第一大宗的威名！

摆了摆手，慕容雷霆露出些疲态。近日不知怎的，他总是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恨恨猜测着定是因为修逸山不再是灵山的缘故！

想到这儿，他自然又联想到那两个罪魁祸首，心头复杂:倾儿的女儿，怎么没有她半分的恬静美好，还和魔门人混在一起！

看着慕容雷霆扶额的动作，流云弟子识相提醒道:“宗主不适，是不是又该去疾风阁了。”

流云宗上下皆知，宗主有个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心情不好或是乏了，总要去疾风阁待一日，近来尤其频繁，就差连塌也搬过去了。也不知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

心思微敛，缱绻丝丝入扣。慕容雷霆应了声，就要动身，谁料这时候，外面急急忙忙又走进来一人。

一看到他，慕容雷霆面色倏地变了，瞳孔睁圆，嘴唇阖紧，好似见到了平日根本不可见的人。

弟子不由疑惑，什么人，竟让宗主如此失态？往外看去，此人面生得很，却穿的流云宗弟子的服侍。可他来不及思索就被喝令出去。临走，他还听见里面传来难掩激动的声音。

“宗主！醒，醒了！”来人行了个礼，兴奋道。

慕容雷霆高大的身形如石化般顿了足足十息，才仓皇开口:“真的吗！何时的事？”

“属下一得到确切消息就连日回来报信了，到今天，已是第七日。”

“七日，那看来是真的醒了，如此甚好，那我便安心了。”慕容雷霆说话间，有股怅然若失之意。

数来有十五年，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要安身在魔门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她苏醒的消息。

“司冥近日在做什么？”慕容雷霆又问，咬牙切齿。

来人想了想，小心回道:“日夜相伴。”

四个字，简单又直接的击打在他心头。慕容雷霆恨！当年就是这样，倾儿昏迷后被那魔头抢去，硬生生成了他的人。他屡次要人都不曾要到，又打不过，只能安插人手进去时刻汇报动静。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痛恨魔门的原因。英雄会未成事，这次上云海之巅，他定要除掉魔门！

“继续回去盯着，有什么动静时刻汇报！”

空气中只留着这句话，慕容雷霆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去往疾风阁的方向。

“是，宗主！”

……

仙云缥缈，往上看，山顶高不可攀，望不到头。九重叠峦，其中以中间一重山峰最为笃重，静静地盘踞在一方天地间，接收众生俯瞰，出尘又袅袅，灵气与药气交融虚无。

中间一重山上，正是驻扎着三宗之一的药宗，九霄宗。

“无尘。”

只见帛布长塌上一个白发长须的老人，面色红润可眼神却飘虚无神，透着一抹无力感。他唤向进门的年轻男子，挣扎着要起身。

凌无尘见他要起身，连忙掠去，手上的汤药稳稳当当，一滴不撒。

“宗主！你别动，你吃了凤蕨草身子还未大好，好生歇息才是。”

按理说，九霄身为药宗，治病救人不是难事。可宗主这病来的奇怪也严重，不是身体上的，竟是闻所未闻的魂魄受伤！

应该听说凤蕨草可治，否则的话，泱泱大宗怕是不止威名扫地，敬仰的宗主也会为此受难。

凌霄闻言，无望的摇了摇头:“凤蕨草是你千辛万苦找来的，可惜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这么长时间还不曾好。看样子，离陨归混沌不远了。”

陨归混沌，即为身死。

凌无尘努力镇定，眉眼的焦灼却无法掩饰:“宗主，既是魂魄受损，凤蕨草定当有用，只是无尘没用，只找到一株罢了。”

而且这一株，还是拂了花初七的请求，让他一度歉疚。也不知鸿蒙魂魄之伤可有办法医治了。听说他们二人已经回了东曜苍凤城。

“咳，无尘，我唤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去办。”凌霄气喘吁吁道。

凌无尘对自小养育的宗主向来敬畏有加，更何况他此时还在病中。

“宗主请说。”

“近来我的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要来寻我，无奈我身体枉顾，连床榻都下不得。这几日他就要到山下了，你替我，好生接待他。”凌霄徐徐道。

“为什么不直接来山上，宗内一应俱全，风景独好，何必特地去山下呢。”凌无尘犹疑问。

听到这儿，凌霄语气忽然重了重:“让你去便去，何来这么多为什么！”

“好好，我去便是了。”

他这火气来的莫名，凌无尘诧的连连应声，却没注意他刚才那一声不似往常般无力，反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

“宗主好生歇着，我这几日便去山下候着。药堂的药我已经备好了好几份，都是我近日新研制的，希望对宗主的病有用。”

说罢，凌无尘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身后，本来孱弱到起不来的凌霄一把坐起，沧桑的眸中划过挣扎，转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