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黑暗的空间里，隐约能看到一抹纤弱沉默的身影。

季仲月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待了好几个小时，一动都不动。从华延清说完最后的那些话之后，他转身进入书房，关上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来。她就一直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不动作，脸上的表情悲伤到淡漠，眼睛无神涣散的看着某一个方向，就连眨眼的次数都变得迟钝减缓了。

她的脑海中，不断的响起华延清最后说的那句话：这样的爱情，我不想要。

季仲月的眼泪不知是第几次汹涌无声的流下。她的心里痛苦的嘶喊着，无助悲伤的哭泣着，胸口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她有些绝望的想着，这样的爱情，他不想要了。他不要了，他不要……她了。

她再一次体会到这种痛苦到迷茫，挣扎，窒息，绝望的感触。

上一次，还是她在与内心脆弱彷徨的自己作斗争的时候，她体会到这种痛苦的感觉。那个时候，她以为，这种情绪体会便已经是极致了，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再次陷入到这种痛苦窒息的情绪中。她一定要保持自己内心的独立，保持自己独立的自我。

结果……即便她做到了内心坚强独立的自我，做到了灵魂完整的独立自我，这次，她还是因为同一个人，因为同一种感情，再次体会到比之前那次更深更痛苦的窒息和绝望。

这是她种下的痛苦的因，所以，她必须品尝到这绝望的果。

那一次，是她自己想要摆脱她对华延清强烈的病态的极致的需要和爱意。只是因为她想要自己的内心和灵魂完完全全的属于自我。

这一次，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所谓独立完整的自我，她下意识里完全的排斥华延清各种可能的侵入她内心最为隐秘的角落。华延清发现了她的躲避和隐藏，在她所谓的秘而不宣的坚持下，在她做不到对他的保证和承诺下，他从痛心的失望到极致的冷漠。所以，他主动的说了那些话，说了，他不想要他们爱情的那句话。

季仲月自嘲的想着，她不知道现在她内心那抹些微的庆幸是不是疯的太过于不合时宜了。她庆幸的在想，还好华延清没有发现，他不知道自己强烈的想要保守的秘密。他对她还有他们感情的失望和冷漠都源自于他所认为的那样，他以为是其他人的介入才影响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其实，她从头到尾都在说，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只是这句话，他并不能理解。

季仲月没想到，她和她的朋友之间的相处和交往，会在华延清的心里留下那么大的不安和焦虑。尤其是，他知道了他们两个对自己隐藏的情感。这让华延清绝对无法忍受。他以为，她是因为朋友，她是因为他们……

季仲月承认，在她的内心，朋友的比重很深。对她来说，友谊就是她过去的最美好最值得纪念的珍藏。她珍惜她和他们的情谊，用心维护，真心关怀。她对他们的关心，是对朋友，是对友人，是对在意重视的友情。

她把友谊和爱情分的很清楚。两者的界限也非常明确。她不会因为朋友的念叨和想法就改变自己对爱情的心意和看法。她不会因为爱情的独特和占有就漠然置之的对待她重视的友谊。在她心里，这两种情感，完全是各自独立又能安然共存的。

正如她对华延清所说过的那样，友谊之中，她喜欢他们，重视他们，但那只是对朋友的感情。他们，不是她的唯一。

但在爱情里，她的爱情就是他——华延清！她爱情里的唯一就是他——华延清！她爱他！她只爱华延清！

季仲月一直以为，她把这两种情感处理的很好。它们互不干扰，彼此都知道各自的存在，却可以远观的欣赏和祝福。即使偶尔近距离的接触下，也能微笑友好的和谐共处。

是她一直都傻傻的看不清楚。他和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做到和谐友好的相互祝福。

从他知道许济洲和孟君翼对她的心思的那天起，从他们知道这个十人亲密无间的小团体里她的意外选择之后，从那一刻起，他和他们之间，就有了不可逾越的矛盾。双方各自为营，相互试探，暗中打擂，你视我为隐患，我视你为敌对。而她，就是埋在他和他们之间最大的雷引。她的存在，只会让矛盾的鸿沟愈演愈甚，直到，线被引爆的那刻。

她，必须只能选择一方，另一方，则会被迫退出她的视线，从此，再无关系。

她不能选择，但无法不选择！

在知道许济洲和孟君翼对她的心意后，她的内心五味杂陈。她一直都把他们两个当做朋友，她也只把他们两个认为是他们一起的朋友。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就算是未来，他们也依旧只会是朋友！

当下知道他们两个的心思后，她除了因为他们对她的隐瞒失望和生气，还有他们在她睡着后对她的亲密举动，让她无法容忍和愤怒，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深沉复杂。复杂到她当下无法面对，复杂到她暂时不知如何解决，复杂到她只能选择最无用的方式——逃避。

她对他们两个，不是心软，不是迟疑，不是感动，更不是维护。她只是给自己一个缓和的准备，让她冷静的清晰的处理好她和他们之间的问题。她的选择，和那年毕业夏天的没有任何区别——拒绝！干脆利落的拒绝！这次结束，她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任何可能！

而她的这次选择，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和他们，他们这个十人小团体，她，从此退出。

原本，如果真的到这一天，如果她的心里对华延清没有那些她掩饰逃避的秘密，她的选择只有一个。

她虽然伤心难过，她从此和他们可能不再是朋友，她不再是他们小团体当中的一员。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她不会犹豫和后悔。

如果，她没有那些秘密……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华延清的那三个要求。她和华延清，一定会像他亲自规划的未来那样，甜蜜幸福的拥抱着属于他们闪耀的未来。

可惜，如果……没有如果。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

她终究，辜负了华延清对她的一往情深！

她的选择，恐怕早就注定了——无一所有！

呵呵！她当日种下的苦因，合该她今日收获这份属于她的苦果。

现在，痛苦绝望中她唯一庆幸的，是华延清不知道她的秘密。他不知道她的逃避，他不知道她的歉意，他不知道她的恐惧……

也好，至少让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虽是她的问题，但也和其他人有关，是她对他和他们的爱情不够用心至臻，是她不能给他一份属于他们的纯粹极致的爱情。

还好，他不知道，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是她……给不了他……是她……对不起他……是她……配不起他……

黑暗中，季仲月的眼泪持续的无声的犹如雨下。她绝望的笑着，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迟早都会有这样的一天。它来了，她必须承受。

她对他的爱意，他不敢要！她对他的歉意，他要不起！他对和她的爱情，他不想要！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果。无关任何人。

…………………………………………………………………………………………

一夜过去。天色已明。

清晨，华延清打开书房门，从里面出来。走到卧室，看到空无一人的平整的大床，他的眼神微顿。

昨晚，他在书房枯坐了一夜。他的心里，痛苦又愤怒，失望又不甘，挫败中带着强忍的悲伤……他一夜没睡，也根本无法入睡。他睁眼也好，闭眼也好，他的脑海，他的内心，全部都是季仲月！

华延清的脑海里像放记录式的电影一样，循环播放着他和季仲月的一切。他和她初次见面，他和她初次相识，他和她渐入佳境，他和她正式相恋，他和她两情相悦，朝朝暮暮，他和她甜蜜的二人世界，彼此相爱成为永恒不变的唯一……

影片到了最后，不是他和她幸福美满的笑容，不是他和她甜蜜深情的拥抱，不是他和她爱意至深的亲吻……

而是，她流着眼泪，抱歉的对他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他对她的深情，他对她的期许，他对她和他们的爱情以及未来……从骄傲自信的满心炙热，期待相拥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到……

他不敢置信的确定他和她之间有了他们的介入，他失望愤怒的看着她亲自选择了他们拒绝了他，他冷漠平静的对她说出他不想要不属于他和她的纯粹至臻的爱情。

华延清快步走向客厅，视线瞬间锁定了坐在沙发上的季仲月。他看着静默不语，面容狼狈的季仲月，眼神里全是心疼和痛苦。他看向客厅的地面，礼盒里面的内容散落的满地都是，和昨天下午的情形一模一样。所以，在他进入书房后，从昨天下午到晚上，这一夜直到现在，她都一直呆坐在沙发上，没有合过眼吗。

华延清心疼的想要上前抱住她，安慰她，却在下一秒心狠的闭上了眼睛。他不能心软，他不能认输，他的态度很明确，他需要得到她的保证和承诺。

华延清睁开双眼，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季仲月，看着她还是对他没有丝毫反应的模样，他转身离开客厅。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回卧室换好衣服，再去书房拿好笔记本电脑和今天工作要用到的理论专业书籍，准备好这一切，他重新出现在客厅。

华延清看着依旧对他没有任何反应的季仲月，心里无声的冷笑。

就这么执着吗。打算无声的和他反抗到底吗。就这么坚持自己的决定，不愿意改变吗。

好！她愿意耗，他就陪着她一起耗！他有的是耐心和精力！

华延清眼神深邃的注视着季仲月，冷漠的勾着唇角。对她，他的决定，从始至终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他走到玄关，换好鞋子。转身看了一眼季仲月，等他回来，他好好陪着她！他就在她身边，看着她亲自改变自己的决定！

华延清离开家，重重的关上房门。

嘭——！！！

巨大的关门声惊醒了呆愣中的季仲月。

她的身体下意识的随着关门的声音抖了一下。她迟缓的转头看向玄关，看向已经闭合的房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前面，是华延清出门了吧。

她转头看向客厅的窗户，看向窗外明亮干净的天空，心里恍然。原来，到了第二天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因为整夜的哭泣，她的眼睛已经红肿干涩到凄惨的程度，脸上也是大片大片干涩的泪痕，整个人看起来既心酸又狼狈。

季仲月心里喃喃自语道：“第二天早上了，要准备准备，去学校上课了。”

她刚站起身，眼前止不住的一暗，腿脚不自然的打弯，浑身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她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直立坐起来。

看来，她这个样子，今天是没办法去学校上课了。她现在的模样，肯定很难看。也好，让她缓一缓吧。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体力了。

季仲月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看着散落满地的卡片，照片，还有礼物。伸不起一丝想要把它们捡起来的欲望。她的视线看向装着胸针的首饰盒，眼神里面没有一丝的波澜。

静默的空间里，手机电话铃声响了。

季仲月没有丝毫的反应。

无人接听下，手机电话铃声自动关闭了。

稍微过了一会儿，铃声再次响起。

季仲月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