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西暖阁的门口，我请求高阳帮助我去做一件事情。

“我答应你。”半晌，门内高阳的声音传来，门随即而开，“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相望烟云洲，彼此隔山海，我想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吧。

我勉强笑了笑：“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事情吗？”

“杭泉灵。”高阳的目色已没了刚才的迟疑和忧伤，变得冷静异常，好像我们初见时，他刀枪不入，油盐不进，霜雪不侵的样子，“这个女人像是在谋划什么。”

我吃惊于一身是伤，尚在亡命中的他还能听出杭泉灵的话中有话。确实，刚刚在杭泉灵与我的对话中，我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些讯息，比如她说——

“这是本宫的本事，没有这样的本事，我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重获君心，如何能成就大事？”

她要成什么大事？她已然贵为德妃？难不成她要做皇后吗？可皇后是她的妹妹啊。

还有她说——“他若肯与我恩爱如初，你还能在这里苟活。他若还是心心念念于你……哼！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这话乍听似乎是在说，她要对我不客气，但是细想，似乎并不是，或者，并不止。

最主要的，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以施仁策的性情，他怎么肯放自己的妃子与旁人？别说喜欢不喜欢，在意不在意的话，就算是不在意，也没有哪个男人轻易愿意将自己的女人送人的吧？何况心高气傲的君主？而且再向前追溯，施仁策其实都没有必要带着杭泉灵来见我们的……

他不是不知道杭泉灵与肖荣璋之间的事情。

既来了，竟又能成全，这就更奇怪了！

若说这是荣璋以燕州六郡换取瑶仙的附加条件，那驳了这个条件，这个交易就不成了吗？想来也是会成的。荣璋赫赫扬扬而去，得到瑶仙几乎势在必行。

对这件事我其实一直心存疑虑。直到今天，野心勃勃的杭泉灵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怀疑已经超出了我的忍耐能力。

“所以，我想请高将军去一趟西疆。”我向着高阳道。

“不止西疆，我还要去一趟大秦皇宫。”高阳的神色依旧冷漠。

“此行凶险，这里有一个地址，高将军到了，可以找这个人帮忙。”我交给高阳一个小小的香囊，伏身道，“谢谢将军，若探得消息，将军不必亲自回来，也断不可只身犯险，只需放回信鸽或者托人带暗信即可。若是没有探得消息，将军也不必回来了，托人带回‘平安’二字就好。江微知道将军安康也就安心了。”

高阳笑了，一日未理长出的胡茬，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更添男子硬朗的气质：“这就完了？”

我想了想，不知道他指什么。

“我此去是为你办事的，也是为你的皇上办事，难不成……就只有你这一句话做谢礼吗？”高阳说着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不得已，我只能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再退就是东暖阁了。

“将军，江微此时身处冷宫，确实无所酬谢。将军只管去，只要找到锦囊中说的那个人，一路盘缠使用三倍奉上。”我低头说道。

“呵呵。”高阳笑了，“我要这些做什么，你还怕我饿死吗？”

“将军不要再向前走了。”我抬起头止住高阳的逼迫，“将军要什么？直说就是。”

高阳一笑，忽地按住我的肩膀：“既然此去西疆再无回还的道理，那我……要你！”

抄手将我抱起来，不及回答出声，我已被放在了乱七八糟的床上。

本能摆出“战斗”的姿势去抵挡，我的双手却被轻易拉住，直握在他的手中：“不要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不必徒劳了。”

我的心要跳出来了，而高阳仍旧笑着，半晌，竟是慢慢蹲身下来，在我的床边。

“微微……我要走了。”高阳轻声道。

我有点害怕，勉强点了点头。

将我的双手送到嘴边，高阳笑着轻轻一吻：“我答应你，我会走得远远的，也会寻到实情尽快给你消息。你也要答应我，这冷宫日夜漫长，要好好保护自己，也要寻找机会为自己洗脱冤情。我不在乎你给我扣上什么“强迫”“无礼”的帽子……因为那是真的！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受你醉酒的迷惑，是我真的想那么做！再来一次，我还会不顾一切，只为了那一瞬间能抱你在我怀里，听你说，想我……”

慢慢伸出手，犹豫着也释然着，高阳摸了摸我的头发：“微微，好好睡吧，高阳走了。”

猝不及防，深深吻住我的额头，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一滴眼泪留在了我的脸上……而高阳高挑的身姿已消失在烟云洲无边的夜色之中。

我奔了出去，眼前，唯有太极宫馥郁的晚风，吹到了烟云洲孤寂的角落，吹响了荒草之上的苇穗，缠缠绵绵，盈盈绕绕，注定了这一夜的风乱，心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