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泉姐姐和荣璋是不是还在我的寝阁内，回到行馆的时候，从侧门进来，我直奔了辛离离的院子。

“娘娘这一下午跑到哪里去了？皇上一直找您呢。”辛离离见我回来，也不急，拉了我坐下，递过来一盏新擂的岩茶。

我瞧了瞧她的神色，一笑道：“一直找吗？本宫同南将军出去的时候和镇国公打了招呼的。”

辛离离并没有撒谎去解释：“开始是找了，后来镇国公说了娘娘有些不适，腿脚酥麻，百里先生建议要活动一下，所以南将军陪着出去了。”

我点头不语，缓缓饮着岩茶，只觉走得渴了，喝起来清爽温润。

“二位娘娘，晚膳就要开始了，皇上嘱咐若是贤妃娘娘回来了，就同辛才人一起到前面去吧。”孙姑姑来回话，身后，铁锚和小舟也进来了，两人捧着晚宴穿的衣裳。

一早为表隆重，我们正装见了秦国帝后，此后装扮尽可以随意一些，尤其是在行馆，只要不失礼，越发舒适随常，才是待客亲密的意思。

我瞧见小舟手上捧着一件浅粉色蜀绣攒心梅花儿的宽腰裙，正是我特别喜欢的一身衣裳，便站起来，由着她给我穿好。

这边辛离离换了一身鹅蛋青的襦裙，配在雪白的大氅中，实在秀丽清新，于隆隆冬日，瞧上去越发清冷动人。

“二位娘娘前面请吧，皇上已经在等二位了。”孙姑姑笑道。

随着孙姑姑走到前厅的时候，我瞧见周秦二位君王，并秦后阿努蛮已经坐在一起说话了，桌上是吃了几口的热茶，看茶烟升起的快慢，知道他们大概已坐了片刻。

出人意料的是，泉姐姐也来了……

站在阿努蛮的身后，窈窈窕窕，清清素素，略施粉黛还是没有遮住肌肤呈现的雪白颜色，只是精神已好了许多，偶尔与荣璋的对视里，星点光彩。

“哎呦，贤妃娘娘回来了。”最先瞧见我的是施仁策，笑着站了起来。

“秦君好。”我不想笑，但是看见阿努蛮不愉快的面色，我就有点愉快了，于是轻快一笑，向施仁策问好。

“听闻娘娘玉体不适，朕可是担心坏了。”施仁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多谢秦君，已经没事了，倒是怠慢了皇后娘娘，自己枯坐了一下午。”我瞧也不瞧阿努蛮，走到荣璋身边。

“出去也不和朕说一声。”荣璋伸手扶住我，坐在了他身旁。

我一笑：“皇上忙，这点小事同国公爷说也是一样的，何况还有南将军陪着。”

“现在觉得……”

“贤妃娘娘现在觉得怎么样了？”抢着荣璋的话，泉姐姐走了过来，提起暖石壶便要给我倒茶。

“公主，还是臣妾来吧。”辛离离笑着伸出手想要接过茶壶来，给我斟茶。

自秦君夫妇来了，带了所谓“周美人”，我和荣璋就都有点气不顺。我执意以“公主”之礼敬重泉灵，荣璋更是不避嫌，以“皇妹”身份相待。

如今辛才人本是客气也是尊重，想要接那茶壶，却不知怎的，这个举动竟像是吓到了泉姐姐……

离离一凑身刚刚碰到她的手指，泉姐姐忽然呼痛出声，石壶顿时滑落，眼见就要落地。

泉姐姐离得我极近，这壶水一旦落，就不是落地，要么是我的肚子，要么是我的脚。

“小心！”荣璋伸手来挡。

“小心！”施仁策伸手来挡。

谁也没挡住。

我已站了起来。

一壶水哗啦啦撒在了我的椅子上。

站在荣璋身后充当侍卫之责的三哥一个皱眉，眼光肃然掠过杭泉灵的脸颊。

“娘娘恕罪，嫔妾该死。”泉姐姐慌慌张张跪了下来。

“娘娘……”辛离离眼中焦急，忙来看我是不是被烫伤了，逐次抚摸我的手肘，衣裳，膝盖脚踝，待确定我并没有被水崩上一星半点儿，才看到一旁荣璋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皇上恕罪。”辛才人忙跪倒，双膝落在被茶水打湿的地上，立时鹅蛋青的浅色衣裳便染脏了一大片。

“辛才人……”

“不妨事的，一个茶壶罢了，本宫连个水花儿也没碰到。”抢了荣璋的话，我伸手拉起辛离离，又顺势蹲身下来，扶住泉姐姐的肩膀，捧她起来，“姐姐慢一点，小心头晕。”

“微微，你没受伤吧？你如今怀着皇兄的孩子，若是伤了一星半点，我这罪过可就大了。”眼中噙泪，我见犹怜，泉姐姐瞧着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荣璋。

“不怪你，你的手上有伤，朕知道，是辛才人太鲁莽了。你身子刚好些，不要站着了，也坐吧。”荣璋温和一笑。

这边已有人撤去了茶泼的椅子，换上了个干净的，又擦干了地面，我复坐了下来。

辛离离就比较难受了，裙子湿了，天又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去吧，天冷，不必来回跑了。”荣璋没有看辛离离，向着一边侍立的钱德阅吩咐道，“着人再端个火盆来，放在贤妃和公主近前，她们怕冷。”

钱德阅忙应了，一路小跑出去找人，一时便有两个人端了一个硕大的香炭铜盆进来，正要放在我和泉姐姐之间。

“放在皇后和公主那里吧，本宫不怕冷，早起口中还长了个燎泡。”我拎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一口喝起来……

一时辛离离由铁锚陪着回寝阁去了，就有厨下的总管来回，说晚宴齐备，询问是否可以开席。

荣璋挥了挥手。

这边，同在行馆前厅东西两阁就座的周秦两国陪宴众臣，纷纷站了起来向二位君主行礼后，安静落座。

就有端着暖石盒的侍女们垂目缓步，自院中分作三路上菜。

中间一路先行上前，待将盒中菜式放到正厅主桌之上，两翼再动，分向东边以镇国公为首的大周宴桌，和西边以秦国南亭侯为首的秦国众臣宴桌。

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桌上才算摆满七个碟子八个碗。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爱这样的宴席。

除了中间咕嘟嘟冒泡的锅子，其他都是凉的。

荣璋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