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文从幸福公寓回来之后，有些心神不宁。

他反复回忆那天晚上自己的行动轨迹，反复确认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留下什么线索。

他努力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如果有证据不会被警方放回来，却还是会想起自己回去找保单和存折的下午。

那个穿着绿色军大衣保安，脸色诡异的冷白透着灰败，面部表情僵硬，眼球浑浊充血直勾勾看着他，牙齿泛黄，好像一个做得很粗糙的蜡像，对他说，

宋先生，你腿好了吗？

……

浓重的夜色里，宋子文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合上的眼皮下眼球来回转动，说明他正在动眼睡眠中，这个状态下人很容易做梦或者出现鬼压床的情况。

突然，宋子文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手脚在睡梦中猛的抽动起来。

“啊！”他短促的叫了一声，突然在床上坐起。

月光映照下，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宋子文有些急躁的拧亮台灯后，就坐在床上连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他在梦里又回到了幸福公寓，他装扮成宋子明的样子，去向母亲索要存折，又一次把东西扔了一地，母亲又一次被他推得跌倒在地，痛苦哀叫。

“阿明，我好像骨折了。”

然后他又一次，几乎不是他主观意愿，但是身体自己行动起来，捏住了母亲脆弱的脖子。

“我没有钱……宋子明你在说什么？！”

手掌缩紧，手指用力，可以说是非常轻松的，就按压住母亲的咽喉。

“你放开！放开我！你干什么！阿明！”

他的双手压住了她的声带，让她无法继续怒骂，只能无声的徒劳挣扎。

最后时分，母亲挥舞的手臂打歪了他头上的帽子。

母亲眼里的光闪了闪，嘴巴一开一合。然后那点眼里的微光就散开了，双目圆睁，身体瘫软倒在地上。

梦境与现实不同的是，梦中被他掐死的母亲，又重新睁开了双眼，口鼻处缓缓流下污黑的血。

母亲的脸上充斥着生前从未有过的怨怼表情，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僵直动作，直直的从地上站起。

蒙上一层白翳似的瞳孔涣散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子文，身体直挺挺的往前跃动了一步。

如同宋子文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偷偷跑去录像店里借来的僵尸电影一样，母亲的脸色隐隐发着青色，眼神僵直，死死盯着他，双手向前抬起。

常年操持家务的粗糙但温暖的手，指甲发黑变长，往宋子文脖子上掐来。

母亲原本瘦弱的双臂变得坚硬无比，宋子文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在一声尖叫中从噩梦里惊醒。

宋子文坐在床上，噩梦的余温依然炙烤着他，他有些心烦意乱，想下床倒杯水喝。

宋子文就着刚刚拧亮的小台灯，伸出脚去够拖鞋，胡乱套上搭在床边的外套，就要走出卧室去倒水。

等等……

宋子文疑惑的看着卧室门，睡前明明关上门了啊，什么时候开了条缝。

出于对刚刚噩梦的余悸，宋子文心里做了些准备才缓缓打开房门。并不算宽敞的单身公寓里，站在门口就可以对整个客厅一览无余。

客厅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人形！

那个人形披散着长发，就站立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

宋子文心脏漏跳一拍，差点叫出声，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屏住呼吸，轻轻后退一步，想要在不引起那个人形注意的前提下，退回卧室再把门关上。

就在此时，那道白色人形突然往卧室的方向靠近！

宋子文大骂一声脏话，连忙用力关上门。

“子文你干什么？！”门外的女声又生气又委屈。

却是宋子文相恋两年，正准备谈婚论嫁的女友，罗芸美的声音。

宋子文缓了缓呼吸，重新打开门。

罗芸美有些生气：“你干什么突然关门啊！我起来倒杯水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没看到你在外面，就看到门开了想关上。”宋子文搂住女友，轻声哄着。

罗芸美还是有点生气，站在原地转过身背对宋子文。宋子文搂着女友讨饶似的晃来晃去。

画面看起来温馨又甜蜜。

“哼，算了，放过你了。”罗芸美噘着嘴哼了一声，看着宋子文哄自己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诶你刚刚做了什么噩梦啊？”

“唉，”宋子文脸色一变，叹了口气，“我梦到我妈了。”

罗芸美知道最近宋家出了事，有些心疼的环住男友的腰，脸也贴着宋子文的胸口。宋子文觉得女友的脸在冬天的夜里有些凉，就把她整个人裹进自己身上披着的睡衣外套，紧紧抱住。

“我梦到我妈死不瞑目，要我给她报仇。”宋子文早就编好了另一个版本来应对警察，自然也想好了怎么应付其他人。

罗芸美把脸埋在宋子文胸前，嘴里说了句什么，宋子文没有听清。

宋子文松了松抱着女友的手，问：“你说什么？”

“我说，”罗芸美仰起脸，稍微放大了声音。

“可是你妈不是你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