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箭楼不是主楼，只有两丈多一点点。叛军搬来干柴，用火油点燃，一时间烈焰和浓烟腾起。

空气炙热，烟雾呛人，红色的火苗翻动着向上烧来。剩余为数不多的将士聚集在箭楼顶层，烟雾熏的人眼睛都难以睁开，只能听到不住的咳漱声。

邱民仰以刀支地，艰难的站起来，在箭窗前透过烟雾向下望去。不远处欢呼声震天，无数士卒正通过瓮城入关，黑夜里的那面闯字大旗分外显眼。他眼神里露出绝望的神色，再也支撑不住，歪到在地。

火光冲天，箭楼在大火的燃烧中倒塌，最终化为灰烬。

祖宽听到关内传来的喊杀声，还以为关内出了什么事，连忙整兵来援。

这些日子小股闯军不断越过长城，准备绕过居庸关杀向京师。他所率骑兵行动迅速，没有入居庸关，而是专门负责在外清剿这些闯军小队。

因为每次闯入的闯军数量都不多，所以官军很快便能击败他们。但他们一批接着一批的不断到来，每次得到警报，祖宽都得率部出击。一日数次，士卒疲惫到了极点。这一夜，他刚截住了一批闯军，斩下上百颗头颅，便听到关内有变的事情。

祖宽率部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关外。但大门紧闭，不让他入关。还说关内无事，让他赶紧离开。祖宽听着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岂能相信？他叫嚷着要唐通出来见他，否则他就直接攻城。

正在两相相持的时候，关内不愿降的上百个官军突然冲杀过来。他们杀散城口守军，打开关门迎祖宽入城，并把唐通已经叛投闯军的消息告诉了祖宽。

祖宽性情暴躁，听闻之后更是勃然大怒。他点起将士，立即杀入关内。因为大部唐通军都在进攻邱民仰，拦截他的兵卒并不多。他一路向前，势不可挡，直杀向唐通帅府所在地。关内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相互厮杀的兵卒。

一阵箭雨倾下，十数个兵卒中箭，从马上栽倒下去，方才还拼命搏杀的勇士转瞬间便化成马蹄下的一团烂泥。又有几十个手持火铳的士卒占据高处，不断开枪射击。硝烟弥散，利箭火枪组成了一个不可阻挡的防护墙。

他们是唐通的亲兵队，只忠于他个人，而他们守住了通往帅府的唯一通道。

祖宽大呼小叫，亲率士卒向前冲杀，但每次被挡了下来。不断有士卒受伤落马，失去主人控制的战马惊的四处奔跑，损失逐渐加重。

在羽箭和火铳的不断攻击下，阵型不成阵型，队列不成队列，已经完全不成形。祖宽骑在马上，铠甲上插满羽箭，看起来就像个刺猬一样。他手举长刀，一声声的大吼，“唐通，你给我滚出来。今日我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唐通站在后面，心惊胆战，不敢应答。只是严令士卒守住。

一骑慌慌张张的奔来，“将军，邱抚台被王兴烧死在东关了。他现在正率部向这边杀来，兄弟们快要顶不住了。快撤吧！要不然兄弟们要全部陷在这里面了。”

祖宽暴怒道：“撤你奶奶个熊。不杀了唐通这个王八蛋，我不走。”说着，他夹了一个马腹，就要继续向前冲杀。

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突然从北侧传来。祖宽顿时一愣，引目望去。黑夜间看不清多少人正朝这个方向快速奔来，那是闯军进关的先锋。

旁边将领急声叫道：“将军，赶紧走吧！唐通放闯贼入关了。将军……”

祖宽恼怒的狂吼一声，“撤！”

城中到处都是乱兵。有唐通的手下部卒，有逃出的邱民仰部，有杀入城的祖宽，新入城的闯军和不愿投靠想要逃出城去的官军。所有人混杂在一起，彼此混战，完全分不清敌我。到处都是火光，兵器铿锵撞击，杀声震天。

祖宽率部退下来，一路向城门口奔。路上不断遭遇厮杀，到达主街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不到三百骑。眼前城门就在面前，这时突然一支数百人的大军从侧面斜插过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举着长枪，猛然刺出，顿时人仰马翻，不知多少人坠马落地。

王兴听闻祖宽杀向帅府，心中大急，连忙率部赶去救援。但有一支骑兵拦在路上，等他杀散敌军，闯军也入了城。他干脆不再去帅府，而选择从小路直接去南门。他不知道此刻唐通是否有事，但杀了祖宽，至少可以让他不过多的怪罪自己。而这时，他恰好赶上了准备出城的祖宽。

敌人相见，分外眼红。

祖宽心中一百个想杀了王兴，但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再拖延。他一边大叫着招呼士卒赶快撤出城，一边扭转马头向着相反的方向冲杀过来，而他的亲兵卫卒紧随其后。一时间人声鼎沸，人马交错。在城中巷战，骑兵本不占优。但祖宽勇不可挡，率领数十骑竟然杀的王兴步步后撤。

王兴一时间竟慌了神，失了计较，转身就跑。但他很快发现，巷子狭窄，骑兵冲势一减，便成为长枪的靶子。祖宽虽猛，但也无法轻易前进。他连忙停下脚步，不断呵斥，指挥士卒上前。但士卒心怀恐惧，竟然不敢上前。

而失了马的部属和受伤的将士则趁此机会，赶快出城。看大部士卒已撤出城，祖宽持刀击开刺来的长枪，扭转马头向城口奔去。但还未到，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呼救声，是另一支出城的部队。

祖宽没有丝毫犹豫，扭转马头再次向后，如此数次。当再无人声，他紧夹马腹，准备离开。突然一阵箭雨，从关门上方射来。他的战马中箭，他跌落地上。连夜厮杀，身上又有好几处受伤，祖宽满身是血，艰难的爬起来。两个亲兵连忙跃下骏马，扶起他向城口走去。

王兴看祖宽落马，心中狂喜，连忙指挥士卒上前。而全军士气大振，各个奋勇上前，那可是王兴许下的千金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