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暖趴在玻璃外面看里面的温婉时，言墨走了过来，将几个手提袋递到顾暖面前，那里面是时海刚送来的衣服和鞋子。

“去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上。”

顾暖没回头看言墨，也没接他手里的东西。

被顾暖彻底无视的言墨，满心的郁闷，但还得劝她：“你妈什么时候醒来还是个未知数，而你现在需要休息。去把衣服换上，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顾暖的目光落在里面的温婉身上，眼中泪光闪烁，她轻声说道：“言墨，你知道吗？在今天得知我妈出事之前，我是恨她的。

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如果有得选，我情愿选择不被她生下来，可既然我的出生由不得我选，她又凭什么将从姜桓那里得来的怨恨都发泄到我身上？

她以前对我犯下的错误我都可以轻易原谅，可唯有这次……她害我失去了一个孩子，让我饱尝了万箭穿心般的痛苦，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原谅她。

可是……”

眼泪猝不及防的滑落，她哑着声音说：“看她这样悄无声息的躺在我面前，想着她可能随时会离开我，甚至有可能，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我就难受得像是要死了。你看，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言墨，”顾暖抹了把脸上的泪，再看向言墨时，眼神已经冰冷，“现在里面躺着的那个女人，她是生养我的人，她给了我生命，我就算对她有再多的怨恨，也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不要经受任何意外灾难。

可现在，她躺在里面，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睁开眼睛，而这些，跟你脱不了关系。如果她再也醒不过来，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言墨眸光晦涩难明，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暖继续说：“在我还不确定她能不能醒来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你，所以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言墨喉咙紧抽，艰涩的吐出一个字：“好。”

默了默，他又将手里的手提袋递到她面前：“我不管你接下来，是要留在医院，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但总归，你也不希望自己一身病号服被人围观吧？而且，外面天气寒冷，多穿点总没错。你把衣服换上吧，我……我走了！”

顾暖接过言墨手里的手提袋，低垂着眼睑，轻声说了声：“谢谢！”

那声“谢谢”，犹如万斤重，压在言墨心头直叫他喘不上气。

言墨走了，顾暖去洗手间换了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她两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空阔的走廊，一时间竟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儿。

到最后，她干脆往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一坐，瞪着两只眼睛发呆。

入夜以后，顾琛过来劝她：“你在这儿守着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体……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上次在医院被顾琛强吻，现在自己又流产，种种事情让顾暖无法面对顾琛，她起了身：“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忽视掉顾琛的欲言又止，顾暖在顾琛担忧的目光中，转身一步步离开。

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顾暖愣了愣，两眼又开始泛出迷茫的光。

是啊，她能去哪儿呢？

顾暖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司机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那是她在市中心租住的小公寓，幸好房子还没退，这会儿倒成了她唯一的容身之所。

一连几天，言墨都没有出现在顾暖面前。

顾暖每天都会去探望温婉，但她只站在玻璃隔断外面看上几眼，知道温婉还没有醒来后，她就会离开。就算医生说，可以允许一位家属进去探望，她也从来不会进去。

直到这天，顾暖又在玻璃外面看温婉的时候，发现温婉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暖内心如擂鼓般狂喜，刚要进去，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

顾暖悄悄躲到门口，不让温婉发现自己。她知道房间内的一切都在被实时监控，因而她也不担心会没人发现温婉醒来。

果真，不多久，医生便领着两名助手匆匆赶来，进去检查温婉的情况。

顾祁山去上了趟厕所，这会儿也回来了，得知温婉已经醒了，他赶忙进去，在医生帮温婉做检查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焦急的搓着手。

到最后，医生给出结论：“病人已经醒过来，应该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住院几天观察一下。”

听温婉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顾暖和顾祁山同时松下一口气。

温婉眼睛焦急的左看看右看看，她刚才好像看见顾暖了？可是这会儿人呢？

顾祁山知道温婉在找什么，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门口的顾暖，用眼神询问她，能不能进来看看她妈妈？

顾暖攥紧了手指，在门外踟蹰了半天，到最后，还是转过身一步步走了。

有时候，选择原谅一个人，又岂止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清醒过来的温婉，发现自己腰以下部分都没了知觉，她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

这还不算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她想起了那天在家里发生的一切，想起自己是怎样在失控之下，错手弄掉了顾暖肚子里的孩子。

温婉懊悔又自责，屡次都想要一头撞死自己，结束这种被内疚折磨的痛苦，结果都被顾祁山给拦下。

死不成的温婉，气恼的直哭：“你们当初就不该让人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顾祁山劝她：“母女没有隔夜仇，暖暖她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等过段时间，她想开了就好了，啊？”

“可现在，是我没脸面对她啊！”温婉啪啪扇了两下自己的脸。

自她清醒后的一连几天，顾暖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温婉知道，她不仅失去了一双腿，还失去了一个女儿。

失去女儿，远比失去一双腿让她痛苦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