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并没有像李素生那样表露情绪，她的神色回归淡然，说：“将军睿智，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只是，将军如何以为，宋华庭对你仁慈呢？当初耶律老将军病死，你扶棺为他下葬，和在同一天成婚的兵部侍郎博尔都相遇，你因为没有让路与他起了冲突，宋华庭是怎么惩罚你的？”

曲百兽呼出一口粗气，闷闷地说：“臣确实用力过猛，打折了博尔都的腿。陛下只打了我五十军棍，合情合理。”

宋明臻好似听到了一个世上最大的笑话：“合情合理？五十军棍乃是军中除了杀头之外的最高刑罚，被罚者必定伤筋动骨，将军竟还觉得合情合理？当真是大度啊。”

“可是臣只受了皮外伤，并没有落下残疾。”

“那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全力周旋。”静默了半晌的李素生突然插嘴说。

曲百兽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了一眼李素生。

李素生走到宋明臻身边来，说：“虽然我当时在瑨国，但我了解当时的情况，因为公主动用了黎国各路暗桩，只要有暗桩的变动，我早晚都会知道。”

曲百兽惊的说不出话来。

李素生厉声说道：“公主知道，在耶律老将军死后，宋华庭一定会找各种借口将老将军的势力全部拔除，同时培养自己的势力。公主不忍心你这样的英豪因为那些宵小之徒的算计而殒命，立刻调动了三十多个暗桩，将安排给你行刑的两名军士换了出来，耗费巨大，所冒之险也难以想象。之后宋华庭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你义兄张兆昌身上，想给他按上个贪污渎职的罪名处死，也是公主动用关系，找出了能证明张兆昌清白的铁证，并把祸水引到了博尔都身上，宋华庭不得已，才杀了博尔都，堵住悠悠众口。曲将军，小人一直以为您是明事理的英雄好汉，原来其中的玄机因由，您完全没有理会。您以为您和您的兄弟们为什么会安然无恙，您以为宋华庭为什么会放过你？你以为当初侮辱耶律老将军遗体的恶人怎么就好巧不巧地摊上了官司？如此这些，将军都没有想过吗？”

“我……”曲百兽语塞，“公主您……臣惭愧！”

宋明臻说：“当初博尔都在大街上难为将军，其实是受了宋华庭指使。宋华庭表面上是用他折辱你，实则是折辱了包括耶律老将军在内的一干将领。且不说我曾和耶律皓春有一段缘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该救你，就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和安危，我也必然要让将军平安，否则将军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黑暗中，雄阔粗犷的男人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浊气之后，宋明臻没能等到他明确的答复。

宋明臻说：“我知道，自从我和亲瑨国，宋华庭对你们三个义兄弟宽厚仁慈了不少，有时候还刻意封赏，但说白了，这只是为了掩盖他曾经想置你们于死地的罪恶，并借此拉拢你们，疏远你我的关系。如果将军不相信，我还有一个秘密可以透露给你。”

曲百兽抬起了眼眸，在撞上宋明臻不惧质疑的坚毅神色的时候，又赶紧收回来，并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刚刚李素生说的话，已经令他难以置信了，他害怕宋明臻的秘密，会令他疯狂。

“曲将军杀伐果断，难道这个秘密，你不敢听吗？”宋明臻带着激将的口气说。

曲百兽闷声说：“无论如何，臣不能在这时候动用军队。我国好不容易夺下了瑨国这么多城池，而瑨国还忙着内斗，无暇西顾，这个时候公主让我带兵折返回京，等瑨国反应过来，我黎国就彻底完了。私仇和国怨，臣没有行差踏错的资格。”

宋明臻没想到，曲百兽这个粗犷汉子，比她想象的要聪明通达得多。

但无论曲百兽为谁着想，宋明臻必须争取他和自己站在一个立场上。

宋明臻说：“如果将军考虑的是瑨国军队反扑的问题，那我只能告诉你，无论你如何祷告神佛，这场仗，黎国输定了。”

曲百兽正色道：“就算公主恨陛下不顾手足情谊，妄下杀手，也不该拿将士们拼死打下来的江山开玩笑！”

宋明臻笑笑，忽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将军竟然还认为我在开玩笑！你说瑨国内斗，不错，谢迎天和叶明德相继背叛他们的君主，这是事实，可是你并不知道，谢迎天之乱已经完全平息，而叶明德现在也应该在燕王的反击下伏法认罪。白泽公子赫连绰病愈，重新执掌兵权，靖安王世子武定川也带着战胜的兵马赶来支援靖安。浑水摸鱼的伎俩在瑨国已经行不通，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平添伤亡而已。将军带兵多年，眼见手下将士们一个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真的就能坐在功劳簿上安心享受功劳吗？”

“可就算我们现在撤军，付出了那么大的伤亡，丢失了那么多城池，公主以为，瑨国人不会报复吗？我们没有退路！”

“怎么没有退路？！”宋明臻说，“本公主既然敢让你撤军，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怎么做？”曲百兽追问，紧接着，他恍然大悟地说：“公主与瑨国人难道达成了什么交易吗？公主，无论您与陛下有什么过结，切不要做出卖母国的事！释罪大师前车之鉴，公主不要重蹈覆辙！”

宋明臻更觉得有趣：“在将军眼里，我不过是一个靠着出卖国家而报私仇的人吗？若真这么算，那么靠着和叶明德勾结而企图让我客死异乡、统揽国家权柄的宋华庭，又算是什么呢？和叶明德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将军觉得这样的人就是君子了？”

“我……”

完全不在意曲百兽的窘态，宋明臻逼近一步，问：“我再问一句，我们黎国现在最大的秘密，将军难道真的不想听一听吗？”

曲百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