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扶住了司安乐的双臂，给了她一个撑住身体的支点。礼仪周全，举止坚定。

司安乐全身都在颤抖着，眼泪簌簌地落下，她口中喃喃：“我……我杀了……我四哥……”

周阳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司慕的尸体，缓缓说道：“末将冒昧地说一句，所谓的以身饲虎，最是妇人之仁，反倒助长豺狼虎豹的野心，令更多无辜生灵惨遭荼毒。虎豹豺狼若不死，世间如何还有清正之气？公主大义之举，保全了瑨国上下，定会流芳百世。”

“可是，我……我杀了……”

“此事责任在末将，”周阳说，“末将没能保护好殿下，致使殿下玉指染血、受到惊吓，末将万死。”

司安乐忙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剑眉清冷但目光柔和的少年将军，说：“不，不是这样的。周将军于国有功，是忠君之臣。”

“公主殿下也是，”周阳的声音更加温和，“公主有功于社稷，所以不必自责。请公主放心，末将会护公主周全，直至叛乱平息。”

司安乐的嘴唇抿了抿，却最终没能控制住滚圆的泪珠。那成串的泪水淌下来，正好冲淡了她脸上的血痕。

没有了江湖人搅局，皇宫里的局势就明晰多了。从开始到现在，司钺一方和谢迎天一方已经厮杀了近一个时辰，原本可以速战速决的一战，竟拖到了现在，且还没能分出个胜负，只是都已经疲惫不堪。

眼下，司瑛早因为经受了谢迎天一方的禁军的打击和杀手们的袭击倒在地上，朝服上沾着血，不知是死是活。武平川愈战愈勇，好似不知疲倦。他周围的尸体最多，已经罗成了小山，除了那些帮助谢迎天谋反的禁军的尸首，更多的属于江湖杀手。当初人们因为武平川在孤野手上吃了亏，多在背地里取笑他，以为靖安王英武盖世，他的儿子竟连个公主护卫都打不过，现在看来，武平川原来如此强悍，只是当初遇到了尊神一样的人物罢了。

孔铎敏本就身上有伤，更因为和司钺正面较量而不敌，被司钺一剑劈死。

孔铎敏带来的禁军除去已经战死的，已经归于郭甯麾下，帮助郭甯保护挣脱了彭飞虎及其手下禁军控制的谢迎天，只是郭甯浑身浴血，前胸后背大大小小有说不清的伤，站都站不稳了，还在凭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着。

谢迎天身上也带了伤，只是还可以勉力一战。他急迫地想冲出宫门，因为拖得时间越久对他越没有好处。虽说他已经猜到，他的府邸已经有人发动了强攻，但那座宅院的布防比京城布防不遑多让，又有外人不能完全统计清楚的大小将领驻守，就算将两万精兵挡在外面一个时辰，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只要他能出去，和他麾下的将领们会和，他就有了活路。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很明白谢迎天的打算。郭甯想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谢迎天送出去，而司钺则想完全堵住谢迎天的出路，将他困死在宫中，好为赫连绰争取更多的时间。

司钺的准备还算充足。除了在场可以调动的兵力，他还专门在宫门口埋伏了一支兵马，用于阻截有可能逃脱的谢迎天及其部将，他不能给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惜，可惜，事与愿违。

从公主府冲出来的谢寿脑子还算清楚，他之所以先救援谢府而不是跑去皇宫门口迎接父王，乃是因为他明白，以他现在的兵力和战斗力，想要冲进皇宫几乎没有可能，所以他转而先去了英国公府，去调集那些不会坐以待毙、终将拼杀出来的将领们，他要带着他们一起去皇宫救援英国公。

正如谢寿料想的那样，赫连绰在猛攻英国公府的时候，仿佛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进退维谷。倒不是赫连绰轻敌，实在是之前被要求调兵赶来支援的桑伯婴，迟迟没能到达，本就心里打鼓的赫连绰，更加忐忑不安。

他怕不能拔除英国公府这颗毒瘤，反而遭受反噬；他怕皇宫支持不住，瑨国王朝岌岌可危；他怕他的弟弟赫连约和司钺遭遇不测；他最怕的，当然是正在冲锋陷阵的那个女孩，会无辜地葬送性命。

她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一切恩怨和阴谋都与她无关，任何家族都不是她的归宿。是他一次次带给她厄运，让她最终一无所有。

现在，他就要死了，却还要把她带进生死线上来——最可笑的是，他只能旁观。

他绝不希望冯煌死在他前面，可是，已经无法拿起长枪和宝剑的手，又该如何保护她呢？

有越来越多的英王府将领红着眼睛、挥动着兵刃，冲出英国公府，杀到赫连绰面前，便有护卫在赫连绰周围的士兵同样以刀兵相向。战场从英国公府内，很快蔓延到外面，蔓延到街市上，吓得行人商客纷纷尖叫着逃开，留下一片狼藉。

谢寿的到来对于赫连绰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但对于英国公府的将领们来说，简直是活下去的希望。他们迅速与谢寿算不上精锐的队伍会和，迎战赫连绰。

赫连绰一边暗骂援军无能，一边硬着头皮和谢寿混战。

还是多亏了冯煌，一直把赫连绰看得比任务、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她担心赫连绰安危，草草和金戈吩咐了一句，转身去寻门外的赫连绰。正是冯煌的明智之举，才惊险地截断了对手杀向赫连绰的长枪。

见到那杆夺命长枪的时候，冯煌冷汗猛地涌了出来，她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大吼一声，劈断了那杆长枪，且半点不敢停顿，反手运刀，将长枪的主人劈成了两段。

“煌儿！”几乎以为要提前见阎王的赫连绰惊喜地说。

冯煌却瞪着足以杀人的眼睛，吼道：“站远些！”

赫连绰微微缩了一下脖子，扯动马缰绳，让战马后退了一步。

赫连绰的护卫，换成了冯煌。

谢寿虽然收集到了一百多个英国公府的将领，但自己带来的兵马已经因为和赫连绰厮杀而折损大半了。他的父王还不知道多么急切地盼望着他的救援，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和赫连绰久耗，必须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