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亲自和这些盘踞在京城的杀手打过照面，宋明臻也在李素生那里比较详细地了解了杀手组织的习惯特征。那个软甲上标着“煞”字的，是“天煞”的杀手，胳膊上系了红绸的，则出自“暮色”。这两大杀手组织可以算是京城存在时间最长、效力人数最多的组织了，臭名昭着，偏谁也不敢惹他们。当初司钺不自量力地打探天煞的消息，差点没命回来。

其实也不怪司钺。那些杀手组织之所以能留存到现在而越发强大，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召集了无数的亡命之徒，也不是因为他们在“做买卖”的时候积累了丰厚的资金，可以打点一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和很多王侯缙绅有交易往来，再加上他们做事干净，又懂规矩地不泄露任何“买家”的信息，所以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使用他们非常便捷。而不论那些豪门贵族如何争斗，这些杀手组织都明智地保持中立，只认钱、不认人。其实就算天子司瑞都知道这些组织的存在，但在司钺进京之前，从没有明确表示过要除掉他们的意思。因为这根本办不到。

偏司钺带着一股子韧劲儿，非要把这个威胁京城安全的因素铲除，只是之前碰了钉子，所以改为徐徐推进。

但“徐徐推进”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这段时间里，梁王司慕愿意倾尽所有，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司慕自从大婚典礼开始，就一直悄无声息，很乖觉的样子，就算他在陪着叶明德、司安乐一行人退到玉阶之上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刀，人们也并没有表示质疑，权当他年纪轻、胆子小，想借一把兵刃壮壮胆量。

直到那些白衣杀手出现，横冲直撞，任意杀人，有心的人才在司慕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几近疯狂的笑容。

宫外，赫连绰也一点都不轻松。

当初宋明臻的花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带走了京城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这给了赫连绰一个出兵的好时机。但尽管如此，赫连绰也举步艰难，挣扎于生死一线。

英国公府军武立世七十年，掌控着瑨国近四分之一的将帅和京城一半以上的兵权，掌控着大理寺、御史台和兵部三大部门，府上掉下一片叶子，也能砸到一个五品的校尉、四品大员。相比之下，赫连府就逊色多了，尽管谢迎天和郭甯不在府上。

不仅如此，赫连绰还要接受谢寿的夹击。

谢寿之所以能及时得知谢府的情况，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司如意。

司如意恨极了宋明臻，今日宋明臻大婚，司如意想给她找点不痛快。她打发了几个公主府的小厮，让他们去拦截宋明臻的花车，扔鸡蛋也好，吐口水也罢，总之要给宋明臻难堪。还嘱咐他们，返回公主府的时候，顺道去谢府一趟，对谢老夫人说她怀了孩子，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其实让谢老夫人高兴不是司如意的目的，她是想仗着肚子里的谢家种，在谢家站稳脚跟，毕竟，以后谢家要把繁衍后嗣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了。

小厮们弓着身子小跑着去了。他们什么大胆的事没做过？反正有慧昭公主兜着，他们不怕什么。

但遗憾的是，他们根本没能接近花车，因为一层又一层的瑨国和黎国的军队，把他们牢牢挡在外面，他们最多听了几句不顺耳的童谣，壮着胆子怪笑了几声。

等花车进了宫，没能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的小厮们，只好摆好了笑脸，屁颠屁颠溜去谢府。可他们还没有走进谢府的大门——甚至说他们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往前迈步了。

裹着狐尾披风的赫连绰，已经带着兵马赶到了谢府门口。不等谢府的守卫有任何反应，赫连绰只抬起右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手指，做了个前进的指示，他身后的兵马便亮出了刀兵，砍倒了侍卫，冲进了谢府。

最先迈进谢府朱红大门的，是金戈和冯煌，他们俩不分先后，都是杀气十足。

赫连绰没有特意把冯恩和沈穆的事情告诉冯煌，是冯煌自己发现的。

想来也是，沈穆是被冯恩派遣来京城寻冯煌的，冯煌没有返回凤凰寨，出于兄弟义气，沈穆是不可能离开的。而前些日子沈穆不知原因地被围杀，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失踪，就是再迟钝，也能知道沈穆摊上了非同小可的祸事。

紧接着，赫连绰就找了个借口把冯煌调了出去，自己则和弟弟赫连约配合，邀请包括太子和玉镜公主在内的很多年轻男女去白虎围场狩猎，等冯煌匆匆忙忙赶回来，就听说了太子遇刺、司钺受伤和玉镜公主卧病的消息。一切太过巧合，不得不令冯煌多想。所以在赫连绰被秘密召入皇宫回来之后，冯煌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公子，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事？你知道我三叔的下落对不对？你必须告诉我！”冯煌严肃而坚定地说。

赫连绰也知道根本瞒不住，他提前想好了回答的话，那也是赫连绰和司瑞提前编好的半真半假的故事。为了这个故事，赫连绰和司瑞做了一场交易：他会不计代价地摧毁谢府所有武装势力，相应的，司瑞放弃认回冯煌的念头，只放任她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土匪的女儿，将来自由地选择朝堂或江湖，不受任何人的约束。

大好江山和陌生的女儿之间，司瑞自然选择了江山。

赫连绰回答说：“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了。煌儿，你爹冯大当家其实曾经是谢迎天亲自培养的杀手。杀手本该无心无情，只管杀人便罢了，可你爹不是一位合格的杀手，因为他爱上了你的母亲。”

冯煌蹙起了眉，显然是相信了。

赫连绰还说：“谢迎天自然不能容忍你和你母亲的存在，所以他背着你爹，打算悄无声息地杀掉你们母女俩。但你爹做事谨慎小心，提前探知了消息，他打算带着你和你母亲远走高飞。”

“你在糊弄我。”冯煌抿了一下嘴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