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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 分类:古言 | 字数:87.1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步一求

书名: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字数:2147 更新时间:2024-11-17 04:52:53

回京的路有多艰难,外人是无法想象的。

天那么黑,东方的亮光迟迟不肯漏出一点来,施舍给这个艰难跋涉的姑娘。雨虽小了许多,但还是围绕在宋明臻和司钺周围,凉得像冰凌做的刀子,一下接一下地割在身上。宋明臻把麻绳栓在木板车车把上,勒住自己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弓着身子,拉着承载了司钺的木板,一步一步往前走。

泥泞的路最是黏着鞋子,不止黏鞋子,还禁锢着车轮,给宋明臻增加了不小的负担。好不容易脱离了满是淤泥的路,滩涂上的石子路更是一场磨难。

那些石子真光滑呀,还带着散不去的雨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踩上去,很容易摔倒。宋明臻一次又一次摔倒,便一次又一次磕在坚硬的石头上。这些石头好似都想在宋明臻身上留个纪念,让她的腿很快就多了密密麻麻的青紫的痕迹,甚至还带了斑斑血迹。

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宋明臻气得直想哭,到底没有哭出来。

麻绳嵌在她的肩膀上,不多一会儿,就勒出了一条围在后颈和胳膊上的血痕。她的手早就破了,因为各种伤,血珠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把车把染得触目惊心,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没命地往前走。

她又摔了一跤。这一跤摔的有点狠,右膝盖撞在一块略显尖锐的石头上,硌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想爬起来,却没能成功。

她已经力竭了。

“宋……”司钺说不出话来。雨水拍打着他已经极度敏感的皮肉,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宋明臻又试图站起来,还是失败了。

她仰着头望了望天空,什么也看不到。细密的雨点坠下来,戳在脸上、眼睛上,专门跟宋明臻作对。

宋明臻活了这些年,没有什么时候是顺遂的。老天和她作对,她也在跟老天较量。她从来不想向老天投降,不想承认她的渺小和脆弱。

除了今天。

在短暂也漫长的前半生里,她每天都要考虑的,是怎样杀人,而对于救人的能力,她完全没有。

她每走一步都在恳求老天善待她哪怕一点,恳求风雨停歇、太阳出现,恳求面前浮现出一个人来——是谁都行——把司钺平安带回京城。她愿意用尽一生的运气去交换,愿意接受命运更加残酷的安排。

司钺!司钺!求你,活下去!

她一咬牙,终于站了起来。

“放下吧。”司钺用破碎的声音劝她。

此时此刻,谁也不能劝她停下来,哪怕司钺也不行。宋明臻迎着风雨大喊:“司钺!不许睡!”

司钺没能回答。

宋明臻一个心急,脚步凌乱,再次滑倒。丢了三魂六魄的司钺也被狠狠晃了一下,好在因为宋明臻绑得结实,没有摔下来。

宋明臻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把血淋淋的手掌重新搭在木板车车把上,老牛一般地低着头向前走,喘着气说:“司钺,你别装死!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司钺咳了两声,缓缓说道。

听到司钺的声音,宋明臻窃喜了一下,腾出手来胡乱擦了一把脸,脚下半刻不敢停歇,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想给我讲、但是没能讲出来的故事吗?”

司钺:“……”

宋明臻带着埋怨的口吻,说:“你说那故事的名字叫‘健忘的齐人’。你没有给我讲,却给周雨讲了——你凭什么给她讲?你说好给我讲,就只能给我一个人讲,别人谁也不能听!”

“小孩子的醋,你也……也吃?”司钺无奈地说。他有点想笑,只是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笑不出来了。

“对!我一点也不大度——我才不要假装大度呢!”宋明臻说,“你是我的,你的故事也得是我的!等天亮了,你要给我讲一遍,以后再不许给任何人讲了!”

司钺没有力气对宋明臻的幼稚想法表示反对,他只能拉着长音说:“好——”

天边有了亮光,雨也有了停歇的征兆。

长时间踏在泥水和雨水里,还受了许多皮肉伤,宋明臻觉得自己的脚和腿都麻了,快没有知觉了,但她还是倔强地向前迈进。

河岸越往上游走越不平整。宋明臻好不容易攀过了一个小坡,以为可以稍微轻松一点了,谁成想,过了小坡就是一个布满了砂石的坑。宋明臻力气小,难以掌控平衡,一不小心就连人带车都摔进了坑里。

这一摔,司钺倒还好,木板车却经不起波折,竟裂开了,哪里还能用?宋明臻欲哭无泪,只好将司钺的两条胳膊围在自己的脖子上,背起司钺,极其缓慢地往前行。

宋明臻个子矮、人也瘦,而司钺长身玉立,尤其是这双腿,长得像两条即将探出水面来的招摇的水草,搭在地上,比宋明臻礼服中的拖地长裙还要累赘。

这个样子摔倒,就摔得更狠了,才走几步路,不只是膝盖和胳膊,宋明臻的额头也多了个包。司钺也没有幸免,手肘被磕出了血,只是这点小伤相比于他背后的伤和“求仁”的毒,实在不值一提。

天越发明亮,雨也快要停歇了,雨后的凉意更加让人难以抗拒。

宋明臻眼前带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力气也用尽了,可她还在拖着司钺往前走。她已经喘得气息凌乱,嘴上却不停顿,不住地喊:“司钺,别睡!”

“嗯。”司钺迷迷糊糊地回应她。

“司钺!”

“……嗯,在。”

“司钺……”

“嗯……”

宋明臻有呼,司钺必定有应。

司钺此时的情况十分危险,幻象几乎将他完全包围。每一个悲惨的场景都妄图将他吞噬,每一个逝去的生命——包括亲人、朋友和同袍兄弟——都在远处微笑着迎接。但他在这密密麻麻的折磨和诱惑里还能留有一分清明,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在他即将选择放弃的时候,有一个女孩拥住了他。

女孩给了他一个炽热的吻,热切地呼唤他的名字,让他甘愿竭尽全力,和她并肩站在同一个世界里。

宋明臻又摔了一跤。她真的要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