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亨利不明白艾伦能如此淡定地说起这事儿。

艾伦在水管上接满第二杯水，然后走到厨房的餐桌旁。他先是把水杯放到玛丽的位置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餐椅。

“艾伦！该死的，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艾伦做到玛丽的位置上。他喝了两口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同时把右腿向侧面尽可能伸展开。

睡醒后一定要喝点水，艾伦告诉自己。比起喝杯咖啡，艾伦还是更喜欢在早晨醒来后和杯水，因为这能让他疲惫的身体瞬间变得像十八岁的青年一样有活力——他知道自己今天喝了不止一杯水，大概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缘故。

昏迷可比睡觉要费力气的多。

“玛丽啊！”亨利受够了艾伦的拖延时间......对他一定是在拖延时间，因为这家伙早就知道我来的目的了。

“别给我拖延时间。”亨利快步来到艾伦的身边，也拉出一张椅子坐下——他没有坐到餐桌旁，而是把椅子单举到厨房和客厅的交接地带。

然后亨利像是在骑马一样，坐在那张椅子上都盯着艾伦。

“玛丽死了，就在外边的院子里——”说到这，艾伦还特意指了指窗外的方向。

“地契呢？”我为什么要在乎那个小屁孩在哪？琳达还等着我回去吃午饭呢，而且我为了早点回去陪她，还他妈的在这该死的房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我不想快点让艾伦签了那份地契，我才不会在敲门无应后主动走进来！

“嗯？”亨利看着艾伦还不紧不慢地喝着那杯水，不由得怒火中生。你他妈的是个蓄水池？亨利想直接把艾伦手中的杯子给夺过来。

“别喝了——”亨利从椅子上猛得站起来，他的小腿在跨过椅子时还顺带着将餐椅拨倒——他本没有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的冲动，亨利只是想让艾伦别再耽误自己的正经事儿——所以他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可让亨利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艾伦握着杯子的力道似乎像是攥着一片羽毛似的。这就使得当亨利想要夺过艾伦手里的杯子时，力量相差过多——

还盛有半杯水的杯子，在亨利的用力下从艾伦的手里飞离出去——杯子里的水在空中划出一道由粗到细的弧线。

然后是一声刺耳的脆响，杯子在离艾伦半米远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嘿！”艾伦瞪大着眼睛问道。

亨利下意识地想要道歉，但当他看到艾伦那一脸神经病似的夸张表情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地契，艾伦。”亨利觉得虽然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但结果倒没有什么不同：艾伦没法继续喝水了。这下他可以老老实实把地契签了，亨利说服着自己——他不希望连这件事也会和自己的计划产生出入。

“我要喝水！”

“喝你妈的水！”

“去你的，谁让你进来的！”艾伦想站起来，不料右腿没有使出力气——他笨拙地跌坐在椅子上。

“艾伦，你有什么毛病！”亨利提醒自己要冷静，他早就料到艾伦会把之前的地契扔掉，所以他这次又拿了一份新的复印件。

亨利从腰包里拿出地契，“啪——”地一声摔在餐桌上。他想借此来让艾伦明白，这件事早晚都得解决。

“我也不在乎你女儿在哪，我也他妈的不在乎你今天到底抽了什么疯。”亨利没有回到椅子上坐下，他甚至都没有把它从地上扶起来的意思。

“我想你也该考虑好了，早就告诉你——价格很公道，你可以用这笔钱在更好的地方买一个新的公寓！还有你女儿，这笔钱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该死，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艾伦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听亨利唠叨，而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亨利身后的楼梯那——凯莉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竟然没有发现我的女儿就在自己身后，艾伦觉得亨利但凡把说话的功夫用在回头看一眼的份上，就不会反复问那个愚蠢的问题。

“爸爸。”凯莉已经从亨利身边经过，来到艾伦的身前。

“怎么了宝贝儿？”

“什么？”亨利惊讶地看着艾伦。他刚才说了什么......他管我叫“宝贝儿”？亨利看艾伦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第一次有了给那些人打电话的冲动。

还不是时候，还没有到那一步。亨利还不想让艾伦受那种委屈，尽管眼前这家伙明显不想把卖房子这事认真谈清楚。

客厅落地钟的走针声，在亨利的耳膜上不断地敲打着。亨利不禁看了一眼那台落地钟——快11点了，他承诺凯恩先生11点半就把问题给解决掉。如果那时候自己还没有让艾伦在地契上签字......

“爸爸......”

艾伦知道女儿有话要对自己说，尽管他也很想问问女儿，昨天在玩具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晕倒，而凯莉在那之后又去了哪里，现在为什么又毫无征兆的出现......

“不能签字。”凯莉说着，指了指亨利摔在餐桌上的新一份的地契。

艾伦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他之前虽然没有自己阅读过。但文件上那几个粗粗的黑体大标题，让艾伦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亨利是来逼自己卖房子的。

“为什么？”虽然艾伦和女儿想的一样，不愿意卖掉这所房子。但他知道自己这样想的原因：价格。如果说亨利给出的价格足够说服自己，那么到时候艾伦也是很乐意在地契上签字。

所以艾伦很想知道女儿是怎么想的。

“因为......卖掉房子，你就见不到我了......”凯莉向艾伦又走近了一步，然后坐在了艾伦的双腿上。

“天呐宝贝儿，”艾伦打了个哆嗦，“你像冰块一样冷。”

但艾伦又怎么会嫌弃女儿全身像尸体一般冰冷呢？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把女儿抱到自己的双腿上，然后替她梳理赛琳娜早就扎好的辫子。

“为什么？我们可以一起搬到别的地方啊。”

“不行......”凯莉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艾伦，“我不能离开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