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艾伦既没有为医院里的行为感到理直气壮，也没有想要和弗兰克争辩的欲望。他只是想重新找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哪怕只是下定决心在某时说某句话。

现在他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什......死了？”弗兰克瞪着的眼睛让他的眼袋显得更加肿大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好要替我照顾她的......”弗兰克的声音在颤抖。

“这和我没关系，”艾伦说，“我和玛丽出去了。”虽然艾伦觉得把在心里积攒很久了的话说出来，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但是当着弗兰克的面儿，艾伦始终没有感到有种发泄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负罪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受害者。艾伦示意自己没必要逃避弗兰克的眼睛，他指了指门框上的凹痕。“有群强行入室的混蛋......”

“你答应了我的——”弗兰克往前逼近了一步，这让艾伦不得不向后退去。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艾伦是从未见过弗兰克这个摸样的缘故，他竟有点畏惧眼前这个比自己老二十多岁的老家伙。

“弗兰克......我很遗憾......”

“哦......上帝啊——为什么......艾伦，她......是我的全部啊！”弗兰克突然停下脚步，他的眼神也比之前黯然了许多——就连刚才充斥在弗兰克眼里的悲痛，也在顷刻间消散。

只剩下了空洞的无神，还有无力承受巨大打击的身躯。弗兰克又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但随后就歪道在了沙发上。

“我不明白......”

艾伦不敢靠近弗兰克，因为他好像听到了呜咽声。他害怕自己想要上前时，会看到弗兰克悲痛不已的泪眼——这让艾伦不禁联想到了玛丽，她和弗兰克一样喜欢着那条狗（也许老弗兰克对那条狗的感情更加深沉）

只是一条狗而已，艾伦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弗兰克给感染到。况且他自己也说了，那年冬天，它差一点就挺不过去了——也许它早就该......

“弗兰克......”艾伦有些不知所措。他应该安慰这个可怜的老头儿，还是继续为自己洗脱“罪责”？

“艾伦......”弗兰克慢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管如此，他的脸上还是依稀挂着泪痕——顺着他脸上的皱褶，在阳光下隐隐泛着光。

弗兰克看上去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弗兰克的声音有些微弱，艾伦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

“告诉我，她......”弗兰克过于想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猛烈地咳嗽着，松弛的脸皮也跟着一起抖动。

艾伦似乎明白了弗兰克的意思，他可能是想问那条狗是怎么死掉的。虽然艾伦对回忆当时的惨状不太情愿，但是他更不愿意看着老弗兰克独自伤心——尽管他曾一度愿意没有认识过弗兰克，曾一度认为是弗兰克让自己的生活意外不断。

男人之间的矛盾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矛盾过后的一个眼神，就能挑起一句重归于好的粗话。即使是在不精于人情世故的艾伦身上，这个特点也能很清晰地体现出来。

“你确定？”艾伦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他再次感觉自己扮演起来一个朋友的身份，一个弗兰克可以与之倾诉的邻居。

“说来也奇怪。”艾伦来到弗兰克身边坐下，他看了一眼钟表，心里在向女儿现在有没有醒来——她一定饿坏了吧？

“那天晚上，我打算和玛丽去外边的中餐馆吃饭。受你的影响，玛丽现在似乎很喜欢吃中餐......”

艾伦小心地偷看了一眼瘫在沙发上的弗兰克，他本以为弗兰克会对此稍微舒展一下眉头——但弗兰克的眉头依旧和天哪一道道皱纹纠缠在一起。

“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门上的锁被人弄坏了......”艾伦到现在依旧认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复杂的，只是一次不走运的意外罢了。

艾伦不打算告诉弗兰克露娜的死状。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弗兰克会再次悲痛欲绝（艾伦觉得老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像孩童般脆弱），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艾伦自己也不想回忆起那条死狗的样子。

希望他不会提起这事儿，我可见够了那种东西。艾伦观察着弗兰克的反应——他就像是静止在了沙发上一般，艾伦甚至怀疑弗兰克有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

这一幕让艾伦的鼻子酸溜溜的，弗兰克的样子让艾伦想到了自己。在把赛琳娜下葬之后，艾伦并没有让她的亲朋好友来家里追悼。

而是锁上门，然后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弗兰克，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弗兰克的眼珠突然专项了艾伦，就好像艾伦刚才的话打开了一个废弃已久的机器。但是弗兰克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眼神也不再空洞——似乎在想些什么。

艾伦也注意到了，他感觉弗兰克好像要说些什么。他静静等了很久，弗兰克却一直没有张口——依旧是这样看着艾伦。

“你想......去看看它的坟墓吗？”

艾伦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弗兰克提出这种要求——那个在大半夜仓促挖出的土坑，也能算得上是坟墓？而且那里边没准已经开始生蛆了，艾伦赶紧打住了自己的想象。

“在哪？”弗兰克终于开口说话了，这反而把艾伦吓了一跳。

“你把她葬在哪了？”见艾伦没回答自己，弗拉克追问道。他挺直了腰板，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好吧，我把它藏在了车库旁边的土坑里——还把它用玛丽的玩具包装盒封装了起来。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我也不能保证能找到那个土坑。因为上边根本没有墓碑。

艾伦当然不能这么说，尽管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可他总不能让弗兰克看到，他那心爱的宠物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他还记得外婆的那只泰迪——当年它死掉的时候，艾伦的外婆也是把爱犬埋在了一个土坑里。

但和露娜不同，艾伦的外婆在那只泰迪的土坑上插了一块木牌，上边写着：世上最乖巧的狗。

“艾伦。”弗兰克加重了语气，他看出来了艾伦的犹豫。

可弗兰克接下来的话却让艾伦变得更加犹豫，甚至是震惊——

“你把我女儿埋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