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2000元收好了，换根结实点的新杆吧。”周泽宇规矩的掏了钱，坐回到副驾。

比起前盖被剐蹭掉的车漆，断裂的停车杆根本不算什么。

周泽宇以前听闻过有人不小心蹭了辆劳斯莱斯，光是出险单罗列出来的费用就将近20万，这要是没上商业险，估计接下来几年都要白打工了。

保安收了赔偿，可以跟老板交差，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站在原地，眼神中带着一丝鄙夷，几分羡慕，目送着两人远去。

谢天辉出奇的平静，从坐上驾驶座的那一刻起，他未曾说过一个字，甚至连表情也始终如一，冷漠而令人生畏，和平日的磕叨热切判若两人。

周泽宇不好意思打搅别人，便乖乖坐在位置上拨弄安全带。

他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哄女孩子他不擅长，哄老人家他更不擅长。

刚刚的场景历历在目，周泽宇原以为谢天辉会像港剧里的黑帮片，逼托尼马跪下磕几个响头，又或者是斩断双手清理门户，自扇耳光祈求原谅。

再不济，也该学学刘醒，痛骂一句：“食屎啦，梁非凡。”

可上述这些统统不存在，只有一句生冷的恭贺，言语中夹杂着几分复杂的感情。

影视剧为了推动情节发展，往往会刻意将矛盾激化，也即是俗称的打脸，越是响亮越好，可真实的世界呢？周泽宇看到的更多是话留三分，事不做绝。

是彼此理解了？亦或是互相妥协了？

周泽宇只能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敲一二，坐旁的谢天辉是名副其实的鸟笼里的金丝雀，拿同龄人作比的话，大概是个老态版的司机秦磊，从出生那刻起，人生的轨迹便被划定好了。

托尼马曾经是他向往的那类人，无拘无束，敢于追求梦想并为之付出实践的踏实青年，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眼见着对方一步步走向世俗凡尘，谢天辉的心中更多地应该是痛心和惋惜吧。

托尼马的改变，梦想的化身幻灭，对于谢天辉而言无异于信仰的垮塌，现实中的自己尚在与命运苦苦斗争，而理想却先行一步。

被欺骗的成分有，但微乎其微，毕竟能骗谢天辉的人多了去了，也没他如此大动肝火。

这种改变不能简单的说是好是坏，情怀不能当饭吃，谢天辉贵为当之无愧的肉食者，有跟命运抗争的资本。

可普通人呢？这种选择关乎到生存与否，温饱悬一线，只能在差和没那么差之间放手一搏。

在创业这种遍布大佬滑头的行当里，老实人天生处于食物链的底端，即使做出什么像样的成果，到头来胜利果实也很难落在自己兜里。

“他终于成为了我不想他成为，可他必须成为的样子。”静默良久的谢天辉深深地叹了口气。

“辉哥你的意思是，他总算从猎物变成了狩猎者？”周泽宇大致翻译了一下。

“没有绝对的猎狩者，捕猎与被捕猎都是相对的。”谢天辉目光注视着前方。

周泽宇客观评判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衣食无忧，在这行浮沉了十几年，小木舟也该蜕变成诺亚方舟了。”

谢天辉颔首道：“这也是我刚刚才想明白的，撇开我的身世背景不谈，我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老古董罢了，只是由于我地位尊贵，所以才有大把人围着我团团转。”

“世界没想象中那么美好，但也没想象中那么残酷，起初的我总以为一切会按照我设想的方向发展，可我发现我无能为力，我既改变不了地球自转，同样改变不了社会发展。”

“别那么悲观，辉哥你能做的事很多。”周泽宇安抚道。

“我能改变的，只有操控我的方向盘往左还是朝右。”谢天辉虚晃着打了几个手势，连连摇头。

“现在咱们在高速上，当心点。”周泽宇被吓唬住了。

“不知不觉超速了呢，这要是被监控抓拍到，直接吊销驾照了。”谢天辉咧嘴冷笑，松开右脚的油门，车速从190kmh缓缓下降。

“开车是你喜欢的事业吗？”周泽宇询问道。

“也不算太喜欢，为数不多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谢天辉往前挡风玻璃喷了点水，顺带刮了几下雨刷。

“你讨厌做生意，是因为商场的尔虞我诈太多？”周泽宇接着问。

“不全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曾亲眼目睹了家里两个叔伯为了家产大打出手，他们平时都挺疼我的，我那时很茫然，不知该帮谁。”

“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丑态，和往常的和睦可亲截然不同，这让我认识到了人性的两面性。”

“高中那阵子，父亲的生意遭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资金危机，房子被迫抵押给了银行，我们举家搬迁到了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债主找上门。”

“幸好这种苦日子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得益于好转的经济形势，再加上寰宇和枫叶的鼎力相助，我们成功走出了困境，那时的枫叶董事长还是肖枫他爸，是位传说当中的人物。”

“你小时候的偶像？”周泽宇不知该问什么好。

谢天辉点了点头，“是啊，可惜千禧之年伊始就销声匿迹了，当年的头号天使投资人，如今成了周游世界的旅行家。”

“兴许是难觅敌手，隐退江湖去追寻新生活了。”周泽宇猜测道。

谢天辉晃头道：“此言差矣，我见过几面，肖大树不是这种人，他是个十足的野心家，隐退幕后的原因，怕是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你是担心你父亲的家业被你整破产，良心过意不去吗？”

“我是个很容易轻信别人的愚瓜，当年害到我家陷入破产危机的罪魁祸首，原先是我们集团的管理干部，犯了贪污渎职罪，但因为他家儿子和我私交甚好，这事我自作主张截了下来。”

“后面被别有用心的竞争对手打击利用，才酿成了此番大祸。”

“你….”这大概是周泽宇见过最坑爹的熊青年了。

“我父亲不知道这件事，我本想事后坦白，可怕被责骂，一瞒就是快三十年。”

“周老弟，你是我黑历史的唯一知情人。”谢天辉瞥了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