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辉这人喜欢聊些有的没的，十句有八句离不开吃喝玩乐，周泽宇原本还觉得他只是个不愿继承父业的叛逆中年，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爱折腾自己的老油子罢了。

有的人很奇怪，跟你不熟的时候是一副面孔，混熟了之后马上又是另一副面孔，换脸比翻书还快。

按他的话来说，这辈子没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从小家里管得严，结了婚被老婆看得紧，如同囚笼里的金丝雀，虽然衣食无忧，可总是郁郁寡欢。

“我愿意用我全部身家，去换我下半辈子的自由。”谢天辉举杯怒吼道。

“真要这样的话…你可是会风餐露宿的哦。”周泽宇提了句醒。

谢天辉满不在意道：“没事，我朋友多，挨家挨户蹭一顿，一年不带重样。”

周泽宇畅想道：“如果给我选，我希望在有限的自由下实现荣华富贵，最好是不用工作也不愁吃喝的那种。”

谢天辉和笑着鼓励说：“年轻人，再加把劲，你儿子马上就可以享受到这种生活了。”

“早着呢，起码得过个三五七八年吧。”周泽宇的事业还在稳步上升期，儿女情长充其量算是调味品。

过来人谢天辉支招道：“以后多生几个，尽量把鸡蛋分开装，千万不要像我爸一样，一股脑全塞进同一个篮子里，搞到压力全顶在我头上了。”

周泽宇坦言道：“养不起啊，大城市的医疗教育，我还指望退休了回韶城养老呢。”

谢天辉苦口婆心道：“好不容易两条腿迈进现代化的大门，思想可不能开倒车啊，只要日子过得下去，留在这终归是不会错的。”

“我还是外地人咧，房车都没有。”周泽宇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问题事小，户籍你工作五年，跟集团申请个人才引进，房车慢慢来，你的薪资跟得上节拍的，这点大可放心。”

“承你吉言。”周泽宇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九点了，便提前告辞道：“谢老哥，我得回去上班了，多谢招待。”

谢天辉挽留道：“急什么，反正都迟到了，也没人敢查你的考勤，我吃完送你一程嘛。”

周泽宇推辞说：“不了不了，你喝了酒，安全第一。”

“所以说你们….哎，行吧，改日有空再聊。”谢天辉挥了挥手，坐在原位。

走出门，那位年轻的看门小伙被换进了大堂里，神情里的错愕仍未褪去，心境大概跟当初自己在安全通道抽烟被郑友龙逮个正着如出一辙。

“慢走，周先生。”

“谢谢。”周泽宇礼貌招呼了声，推门左拐，加入到声势浩大的挤地铁大军中。

王兴杰早在办公室恭候多时，他对周泽宇的迟到表示习以为常，一把手嘛，不拘泥于细节，颇有干大事的风范。

“兴杰呀，鲨鱼TV那有消息吗？”

周泽宇放下公文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助理确认集团方面的收购进度，企业邮箱他平时很少关注，一般都是王兴杰在打理，发现情况及时汇报反馈。

王兴杰迟钝片刻，说：“鲨鱼TV？周总是从外界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周泽宇颔首道：“是呀，枫叶的大股东，叫谢天辉，你认得不。”

王兴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枫叶的大股东里面，除了耳熟能详的董事长，我只认识个叫谢书的。”

“老人家来的吧，大概六七十岁？”周泽宇接着问。

“嗯，听说儿子不肯接班，一直在苦苦支撑着公司运转。”

听王兴杰这么一说，两人的关系算是明朗了，这谢书多半是谢天辉的老爸，股份转让大概也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以王兴杰才没有注意到。

周泽宇上网翻起了关于鲨鱼TV的相关资讯，近期全是负面报道，一会儿自家主播被央视人民批评，一会儿哪个吃饱撑坏脑子的自己作死，弄出一大堆负面新闻。

点开十个贴子，七个在说鲨鱼快凉了，两个在YY怎么透女主播，还有个公然卖片，一点正能量的东西也没有。

“我是一个首席营销官，要关注更深层次的领域，这样才能凸显出我的价值。”

周泽宇对这些黑料不予置评，他试着以更专业的角度去剖析鲨鱼当下所面临的困境。

最直观的数据就是月周日活跃用户、平均停留时间、网站访问量这几个综合指标了，用户的消费情况并不好统计，因为这种机密数据通常只有平台后端有，而其余的信息在第三方网站上有十分详细的归集分析。

“指标整体下滑，有没有搞错。”

周泽宇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平台了，他确认了下ID，真的不是国宝TV。

以往的鲨鱼TV一向以势头迅猛，前景良好示人，如今在几方割据的残局里，没熬死对手，自己倒率先开始走下坡路了，和视娱的欣欣向荣形成了鲜明反差。

“兴杰，这事你怎么看？”周泽宇问起了百事通的意见。

王兴杰发表见地道：“我认为，一方面是没有新的投资方进入，在扩张上可能会步伐受阻，再加上近期出事的主播确实有点多，对人气和流量上的影响多少会持续一段时间。”

“另外，短视频的兴起，分流了直播的一部分人气，可能整个行业的数据都会受到波及，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没有事实依据佐证，还请周总结合数据具体分析。”

“不过总的来说，我还是很看好直播板块的，目前泛娱乐化是大势所趋，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

“嗯，了解，你说的很有道理。”

周泽宇思考着王兴杰刚才的话，对标了同业几家直播平台，发现数据环比均出现下滑，最惨的国宝TV流量流失严重，从年初到现在近乎腰斩，该台排面主播在合同到期后无一例外，皆选择不续约出走别台，怕是早有预兆。

再这样拖下去，估值一贬再贬，王思葱的国宝TV十有八九是会砸在手里的了。

短视频那边的数据情况一片大好，抖音雄踞鳌头，快手紧随其后，鹅厂重金力捧的后起之秀微视宛如弟中弟，被摁在老三的板凳上坐得稳稳当当。

至于视娱嘛，小透明老四一个，身份卑微到周泽宇今天才发现自家的市场份额已经上升到行业第四了。

“什么时候的事？”周泽宇指了指屏幕，视娱短视频以5.6%的份额位居第四。

王兴杰面无表情道：“有差不多十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