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搞不明白这玩意是怎么设计的。球转就算了，人也跟着一起球转。

没错，我和白无心驾驶着球体去追巨魔了。

我算是体验了一把天旋地转，晕头呕吐的感觉。好在是没吃什么东西，不然都得吐出来。

球体停在管状石桥和五角神殿连接点的地方，那是一个较开阔的半圆形空舱。

巨魔扶着弧形岩石墙面不停地呕吐，嘴里骂着：“娘的！老子裤子都湿了！这特么冰天雪地的，裤裆冻上了可咋整…”

我虽然没有吐出来，但一颗颗“小虫”像云雾般围着我的脸盘旋飞绕，而白无心仍然神色严峻，但清秀的脸上已经稍稍显露出倦容，看来白无心也被折腾得够呛。

花费了一些时间恢复体能之后，我们开始探索这座复杂的五角神殿。

之所以用“复杂”这个词汇来形容它，是因为整个建筑的最大特征就是如同迷宫一般复杂，而且每一层都会出现一些毫无规律的古怪变化。

半圆形空舱的外部连接着一条走廊，走廊的内部开着许多道拱门，我们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座有着许多房间、结构非常复杂的巢穴。

行走在这座封闭的迷宫里，只要看到拱门我们就会走进去研究它们内部的情况。因为封印阿波利斯的容器很可能就在某一道拱门后的房间里。

保守估计，这些如同蜂巢般排列紧密的房间平均建筑面积在50平米左右，但也有更大的房间。

我们在这些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壁画以及区别于三眼巫族文字的神秘咒文。

所有壁画都遵循着一种严格定形的传统，并且对图案的远近透视进行了一种奇特处理。

直觉告诉我，这些壁画不是三眼巫族创造的。它们完全不具备三眼巫族那近乎完美的艺术风格，但这些精密的几何图形所呈现出的东西，却显露出最为大胆超前的未来主义者所提出的某些怪诞构想。

这些雕画的创作者在设计构图时采用的基本方法是将几何图形的横截面二维轮廓奇怪地并置在一起，使得每一面墙都如同一个万花筒，加上独特的色彩运用，让这些壁画看起来千变万化，百看不厌。

我还发现，每一个图形的边缘部分都是用某种工具——爪子或是刻刀，抠出来的。

这说明创作者在创作之初并没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像小孩子画画一样，先画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轮廓，然后根据突如其来的想法往上加东西，所以创作传统是一致的，但每个地方所表现的东西却是不明确的，而且这些图形从简单到复杂，表现出创作者的智慧是不断增长的，这种独特的表现力完全超越了任何已知的古代人类族群。

若是将这些作品与我们陈列在博物馆里的那些艺术品进行对比，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尽管它们和我们之间存在着漫长地质年代所形成的巨大鸿沟，然而这些图画所具备的艺术感染力，仍旧深深地打动了我。

通过这些雕画，我推断北极冰封城里可能生活着一种已经获得智慧的生物。而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它们的老巢……

虽然我们已经进入了这座充满了古老秘密的迷宫，但这座建筑属于一个古老得难以置信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秘密正在变得越来越明白、越来越毛骨悚然。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它意味着我们极有可能又被什么奇怪的生物盯上了，而我们则对它们一无所知。

我必须在这些壁画和诡异的文字中寻找线索，避免可能发生的灾难或是冲突。

通过观察，我发现每一道拱门上都有一些由圆点构成的文字，就像是某种未知的远古语言与字母书写的铭文。白无心表示完全不认识这些奇怪的咒文，而巨魔则表示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为了方便取用，我用鞋带把伊西斯之镜挂在了脖子上。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伊西斯之镜，破解这些咒文，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尘土覆盖住这些雕刻得很浅的圆点。

伊西斯之镜破解出的咒文实在太深奥了，其中的意义难以用语言形容。

那是一首一首宗教性质的短诗，比如：“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也是绯红之主、隐秘之母、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安眠和寂静的领主。请赐予我们智慧、自由和文明。

“什么是花朵？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什么是文明？为了被毁灭而产生的游戏。”

“陷入黑暗夜晚的孤寂，陷入混乱意识的潮涨潮落，陷入被囚禁和暗无天日的外在眼界之中。”

“城市终于空了，鬼魂们纷纷拿出乐器开始演奏。”

“我们在躁动中感到颤栗时，我们拥抱了混乱，在混乱中感受宁静时，我们建立了秩序。

在秩序中享受安宁时，我们渴望自由。我们投身于黑暗，在漫漫长夜里，感悟纯净圣洁的沉寂。”

我从这些诗句中感受到了创作者对自由和文明的渴望。是谁写了这些诗句？他们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第166章 最终虚空

白无心冷冷的说：“有脚步声。不止一个。成百上千。我们被包围了。”

我本以为包围住我们的是某种可怕的生物，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人。活生生的和你我一模一样的人类。他们穿着极简单的衣物，似乎具有免疫寒冷的能力。皮肤白的吓人，嘴唇、眼仁都是白色的。无论男女皆肌肉发达，身材高大。他们的手里没有武器，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好斗的情绪。

为首的女性对着我们叽哩哇啦说了一大串他们的语言，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巨魔见我面露难色，便提醒道：“小哥，你用石头在墙上写字，在让他们用伊西斯之镜翻译成他们的文字不就可以交流了嘛！”

“真是个好主意！巨魔你太聪明了！”巨魔拥有打破僵局的智慧，他绝对是一个有福之人。白无心也拍了拍巨魔的肩膀，以示赞赏。

我捡起一块石子，在墙上刻上“我们没有恶意”六个字，然后把伊西斯之镜礼貌地递给为首的女性。她很聪明，聪明地让我感到惊讶。

她接过伊西斯之镜后，不用我提醒便用它解读起了我写的文字。然后开始用指甲刻他们的文字：“我们也没有恶意。通过外观，我们判断你们是我们的同类。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有何目的？”

就这样，我们两个交换使用伊西斯之镜，用这种难以想象的独特方式进行横跨两个文明的对话。

我：“我叫游心寓。为了解放自然之神，拯救我们的种族而来。”

她：“你们的种族生活在哪里？”

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也很丑陋。有人富有，有人贫穷。有人健康，有人苦痛。那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她：“好神奇，好想去看看。”

我：“我们可以带你们离开这里。”

她：“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你们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

她：“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几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被一群长着翅膀和三只眼的神带到这里来。

他们命令我们世世代代守护这里。永远不能离开。经过几百万年的进化，我们拥有了强壮的身体，获得了智慧，创造了语言和文字，但却不曾拥有自由。”

长着翅膀和三只眼的神？

我猜她说的应该是阿尔戈尔王。

我：“你们族里有多少人？可以一起跟我们走。解放了阿波利斯之后，我带你们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

她：“我们只有一千人。”

我：“怎么这么少？才一千人？”

她：“神只允许我们的种族数量维持在1000人这个数字。所以从古至今，只要超过人数超过一千，我们就会主动选择死亡。我们是无畏生死的种族，没有人会逃避责任和命运。”

我：“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控制在正好1000人？”

她：“这座建筑里面封印着一个神。传说终有一天会有人来解放它，拯救一个种族。

而解放神的方法是献出一千个人的灵魂。所以我们生来就是祭品。我们的活着意义就是为了等待解放神的使者。”

我明白三眼巫族为什么要控制他们人数了…

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解放阿波利斯，为了防止这些人类扩大种群摆脱控制，三眼巫族可耻地利用了他们上百万年之久！

我：“你们为什么不试着推翻那些卑鄙、束缚自由、毫无人性可言的古老传说？”

太阳被极夜吞噬，天穹里悬满并不摇曳的永恒的光点，星夜的阴影广阔而幽渺。世界也非如此？发光者自身永远无法照亮广阔的黑暗。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平静、泰然表情，这种表情太引人注目，太强有力，流露得太自然，我不禁受到感染。她动作利落没有任何迟疑地写下了这一段话：“在数不尽的漫长岁月中，我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解放神的使者出现。

我想我们等到了。为了拯救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同胞们，我们愿意献出生命，帮助你释放被封印的神。死亡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怎么都想不到在我们创造文明，享受文明世界带来的相对自由和安宁的同时，我们的同类竟生活在这样一座冰冷的孤寂之城中自愿献身于某种永恒的悲叹。

这一奇特景象在我心中唤起种种思考：这座可怕的城市就像是文明和坟墓之间的中间环节，生活在这里的人已同人类文明斩断任何联系，但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服务于某种大义，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我从他们的诗作中读出了对自由和文明的向往，但有一道枷锁始终绑束着他们的思想，使他们生命的残余在死城里摇曳，这呼吸、这伟大的艺术永远封印在“石头匣子”里，这张可爱的脸永远朝向冥间，这双眼睛已经闪耀着另一世界的太阳，这对耳朵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这灵魂囚禁在肉体之中，这肉体囚禁在牢房之中，在肉与石双重重压之下痛苦的灵魂不断呻吟。

我猜冰封之城里那些被破坏过的房屋、建筑，出自他们的祖先之手。曾几何时，他们想摧毁这座城市，摆脱永恒的囚禁，但不知为何，他们放弃了，不论行为发生的原因这条锁链怎样容易了解，我们也永远不会了解这全部锁链，更不会理解他们为何放弃。但我尊敬他们，如果他们不被三眼巫族带到北极冰封城，如果他们不被古老的教条所蛊惑，也许他们能成为人类族群中最优秀的人种。

不……我的思想太过于狭隘了。他们就是最优秀的人种，他们拥有坚持、奉献、不畏牺牲的优秀品质。

根据我破解的那些壁画和咒文，我猜测三眼巫族早已经制定好了和蓝血族开战的计划。

三眼巫族破解了蓝血族的巫术，他们知道只有用一千个生物的鲜血才能打开封印阿波利斯的容器，所以三眼巫族事先把进化未完全的人带到北极冰封城，计划有朝一日和蓝血族开战时解放自然之神们，但三眼巫族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用欺骗和束缚的手段囚禁这些古老人类数百万年埋下的伏笔，竟成为了现代人类消灭蓝血族的最后一丝希望。

多么讽刺。多么巧合…

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这一段话：“要牺牲你们？不。我拒绝，我做不到。”

她：“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那里你们就明白了。”

我向白无心和巨魔说明了情况之后，我们便跟随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迷宫一样纵横交错的长廊。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扇石门前，石门上有大小相等上千个钥匙孔，每个钥匙孔的位置都对应着76个星座的星辰。

女人掏出了一把早已失去光泽、古老得无法想象的银钥匙，她将钥匙插入小熊座α位置的北极星孔位，当钥匙转动第九圈时，她向虚空吟诵了一段咒语，石门旋即开起，四周的氛围开始发生了一种奇异乃至令人叹为观止的异变——时空中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扰动与混乱。

我意识到石门背后并不是一间屋子，或者普普通通的石室，而是一个混乱的空间，正常的世界仿佛消失了，却又仿佛没有消失。

这里只留下一系列不断变化的观感——与其说是眼睛所看见了，倒不如说是大脑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这种不断变化的观感中我体验到的感知，或者说所有进入脑海的一切，一直都在脑海里盘桓，然而，却完全无法明确意识到我是通过何种渠道获得这些感觉的。

也许这扇石门会引领人离开地球与时间，进入地球的外延——这是个超乎时间之外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才是真正封印阿波利斯的地方。

超乎一切星球、超乎一切宇宙、超乎一切物质之外的最终虚空。

巨魔凝望着这一片无尽的虚空，自言自语着：“这他娘的…也太神奇了…这比我从出生但现在所看到过的一切事物都神秘，都神奇……”

白无心说：“这里是五维空间。我们跨越了维度。”

五维空间是一个极其深奥的科学理论，我很好奇白无心是怎么知道的。便问道：“老白你知道五维空间吗？”

白无心说：“在植幻蜥蜴制造的头脑环境中我找寻到了被遗忘的记忆。我出生于五维空间。”

说到这里白无心又停下了，而且陷入了沉思。我忍不住想追问下去，但还是克制住了。

心想——还是等这个闷葫芦想说时在说吧。

女人和她的族人们开始吟唱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古老歌谣。我猜测这个女人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很显然这是一个以女性为主导的种族。因此它才如此坚持，如此奉献。

歌声突然停止，我们的眼前出现了大片矗立着的巨大石块。这些石块排列成一个完美的圆圈，圆圈足足有普通体育场那么大。

巨石上雕刻着不可思议的怪异图案，并且按照某种与常规截然相反的陌生几何法则排列起来。光线从一片说不出颜色的天空中，从数个相对的方向令人困惑地洒下来，仿佛有知觉一般停驻在一行排成弧线的巨大基座上。

女人走向巨石，用坚硬的手指甲在巨石上刻了一段话。然后表情坚定，毅然决然地带领一千名族人陆陆续续走入了巨石围成的圆阵。

“你们想做什么！快出来！”我正要追上去，却被白无心一把拽了回来。“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要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一股赤热的烟雾与火焰明亮如一千颗太阳自巨石圈中心冲天而起！光彩夺目，犹如一道摇曳的火蛇扭动着升空，数千度的高温在凝聚，而后火蛇碎裂化为尖啸的风声，那如泣如诉的风声，我永远不会忘记……

女人刻于巨石上的文字翻译：“为了生于光明世界的同类们，生于黑暗世界的我们奉献出了生命。先祖们。我们已完成了神托付的使命，得到了永恒的解脱，我们无比骄傲，我们无比荣光。”

第四卷《神之陵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