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屋子里面的一切家具装饰，都是木头做的。屋角靠墙放着一堆或长或短的树枝，甚是奇怪。

一张刻着密密麻麻的木纹年轮的木桌，上面摆着一盘指肚大小的灵果。

直到修士们全部进来，合上房门，男人才拿下口鼻上的手帕，变出茶壶给大家倒茶，“你们是人吗？”

解春秋哈哈大笑，“肯定啊，不然还能是啥？”

突然，他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才后之后觉得想起来，城里是有妖的。

“忘了自我介绍了。”男子笑笑，将茶杯递给解春秋，“我叫无解，属黑鹊一族，也是你们口中的八阶妖兽。”

“八……八阶。”解春秋拿着茶杯的手有点抖，对面竟然是一只八阶大妖，而且正值壮年！

无解笑笑，走到桌旁坐下，“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他端着茶杯闻闻茶香，小抿一口，悠然说道：“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杀了咱们城主，凌悲悲。”

解春秋摇着手中的折扇，“不不不，是你们城主，不是咱们城主。”

“哈哈哈。”无解爽朗大笑，继续品茶。

凌风早就落座桌旁，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是咱们城主。凌悲悲定的规矩，凡是进了欢喜城要杀她的人，就是她的人，属于欢喜城。”

冷双易听得摸不着头脑，“大人别吊我们胃口了，这欢喜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欢喜城啊，有四百年了吧。”

“嗯，只多不少。”

凌风和无解对坐桌旁，眼神一起变得悠远。

“人生无欢喜，徒留伤与悲。这是凌悲悲的道，也是凌悲悲名字的由来。”

“凌悲悲原名凌幸，来自于上面一个高级大陆大家族。据说她生来祥云满天，每逢生辰身周都有奇景，一生奇遇不断，幸运至极。很多人都说，她是神的女儿。”

“待她长大成人，得一佳婿。两人琴瑟和谐，生活甚为喜乐，凌幸脸上的笑，从没断过。谁知有一日，那个高级大陆突然出了变故，整个大陆蒙难，凌幸娘家和夫家全族灭亡。”

“凌幸侥幸逃离那片大陆，整日哭哭啼啼，眼泪不断。凡是她经过的地方，灵气暴动，草木皆枯，妖兽变成干尸，河流处处干涸。”

“所有人都说她是灾星，不管她去什么地方，大家都赶她走。她伤心欲绝，凭空领悟一个天赋，能够让人见之落泪，这下子，大家更赶她走了。”

“她越来越伤心，天赋越来越强，许多人被她天赋影响，沉沦在悲伤的情绪里，郁郁而终。越来越多的世人对她喊打喊杀，她就逃到了三十重天，建立欢喜城，改名凌悲悲。”

凌风叹口气，端起茶杯润润嗓子。

冷双易突然想到罪人堡的亲人，当初他们在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喊打喊杀，赶到了罪孽大陆？

不知怎么，他眼睛湿湿的，“所以，三十重天的人挺好的，给了她一个落脚处。”

屋内一静，凌风和无解奇怪地看着他。

冷双易抽抽鼻子，“不是吗？她那么可怜，没有去处，三十重天给她一个落脚处，我想她心里也是感激的吧。”

“小易！”

江棉枝走过来，激动地握着冷双易的手，眼里噙着泪，“你说的对！我们三十重天真的很好！可是外人都说我们没本事，才让凌悲悲建了欢喜城。”

他一个大男人，哭得不能自已，拉着冷双易的手，感觉找到了知己。

冷双易拉了椅子让他坐下，抚抚他后背，尽力安抚他的情绪。

“原来这位小兄弟是三十重天的。”无解笑笑，把一个温热的茶杯塞在他手里。

凌风咳嗽两声，“咳咳，你说的有道理。自打凌悲悲建了欢喜城，她身周的异象就停止了。现在整个三十重天，只有欢喜城附近还是荒漠。其他地方早就恢复正常。”

冷双易疑惑地问：“那为什么还是要杀她？”

“因为她的天赋。”无解叹口气，“她的天赋极为特殊，凡是她经过的地方，都有残韵留存。”

凌风接话道：“对。三十重天以上的许多地方，修士经过那里，都有可能被凌悲悲的天赋所捕捉，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修为慢慢下降。”

修为下降？

大家立刻躁动了。

苦苦修炼和爬天梯得来的修为说没就没？

解春秋紧张地咽咽口水，“所以说，我们的修为很快就要下降了？”

凌风点点头。

“呜呜。”这下轮到解春秋哭了。

“只要想办法解决她在各地留存的天赋残韵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杀她？”冷双易还是不理解。

凌风摆摆手，“仙君都亲自出手尝试了，根本不行。”

“天赋跟主人是息息相关的，只要杀了凌悲悲，她的天赋自动解除，所以很多人都要求杀掉她。”无解说道。

冷双易有些愤怒，“仙君也同意杀了她？所以，这么多人都想杀她？我们的任务也是杀她？”

金兵归仙君亲自管辖，若是仙君同意杀了她，这金兵不做也罢。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太讽刺了。

“哈哈哈，没想到你不仅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还是个富有正义的侠客。”凌风看着一脸恼怒的冷双易，哈哈大笑。

他站起来，走过来拍拍冷双易的肩膀，“放心，能做仙君的人，是不会妄待众生的。”

“仙君亲自来到欢喜城，帮助凌悲悲培养天赋，想让她能对天赋收复自如。可惜，没有成功。”

冷双易平复的心又揪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凌风。

“凌悲悲的天赋极其特殊，即使天赋被培养地越来越高，却依旧不能把其他重天的天赋残韵收掉，甚至越来越危险，仙君都着了她的道。”

众人呼吸一紧。

“也是因为这次体验，仙君竟然发现一个秘密。凌悲悲的天赋使人悲伤，根本原因是将大家自己内心压制的悲伤无限放大，进入自己的幻觉中，因此愈加沉沦。”

“同时，他也发现，只要将自己看到的凌悲悲杀掉，就能将其天赋破解，甚至可以利用此机遇突破修为禁锢。”

解春秋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杀掉凌悲悲的意思并不是杀了她，而是杀了自己幻觉中的凌悲悲。”

屋里的气氛顿时松懈了。

冷双突然又想到：“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进入幻觉呢？万一杀得是真的凌悲悲怎么办？”

众人一愣，一齐哈哈大笑。

凌风笑得直不起腰，“仙君都能着道，你能不被她的幻觉影响？”

无解也笑得不能自已，“不过，你要是真的杀了凌悲悲，估计很多人会感激你的。不少人跟凌悲悲有仇呢。”

冷双易摇摇头，“不，她无辜可怜，就算看到真的她，我也不杀她。”

凌风过来揽着冷双易的肩膀，“你个傻小子，还真的觉得不会着了她的道啊？”

众人再次爆发笑声。

屋里的笑声高昂，震耳欲聋。

屋外，一个满头辫子，穿着奇怪衣服的女人靠着房门，慢慢睁开眼睛直视太阳。

女人嘴角慢慢上扬，辫子上凭空长出一个硕大的昙花花苞，慢慢开放。

昙花的香味钻进鼻孔，女人突然面色一冷，一把把昙花捏碎，眼睛充满仇恨，身影慢慢消失。

屋内。

众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

解春秋自顾自地给自己添茶，一脸奇怪地看着无解，“大妖道友，你怎么还留在欢喜城？是因为没走出凌悲悲的幻境吗？”

无解笑容凝滞，面容渐渐忧伤。

良久，他抬头道：“我突破八阶许久，一心想摸九阶的门槛。听说突破凌悲悲的幻境就能突破修为禁锢，于是就来试试。”

“谁知，中了她的幻境才知道，幻境中的凌悲悲，是导致自己悲伤的人的模样。”

无解叹口气，“有的人是因为仇恨才愈发悲伤，因此十分简单，杀了仇人就能走出幻境。可是，让我悲伤的，是我的妻子。”

他回头看着墙角那堆树枝，脸色变得柔和，“我的妻子天赋不高，她死后，我愈发孤独，时常思念她。如今在幻境中见到栩栩如生的她，我怎舍得杀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堆树枝，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可这样的话，你的修为岂不是会慢慢变低？还怎么升九阶？”冷双易问道。

无解笑了笑，“九阶什么的，滚他娘的去吧，我只愿和我的阿喜，永远在一起。”

他变成一只黑鹊，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旁边的空气，鸟嘴张张合合，“只要少闻外面的空气，修为就能降地慢些，寿命也能长一些。”

众人跟他行礼告别，快速出去，将房门合上。

冷双易低头笑了笑。

解春秋凑过来，“小易，你笑什么？”

“这城叫做欢喜城，我起初还以为是对悲伤的讽刺，没成想到，真的有人在这里收获欢喜。”冷双易回头看了无解的房子一眼。

凌风提溜着灵兽袋走过来，“你想得太天真了。有人是来这里突破禁锢的，但也有人，真的是来杀凌悲悲的。”

冷双易疑惑地问：“为什么？凌悲悲让大家突破禁锢，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杀她？”

凌风看着他的眼睛，“你听说过有人可以凭空获得天赋嘛？”

他嘴角弯弯，挑挑眉毛，然后朝前直走。

冷双易眼睛微眯：“天赋？只有妖兽在升阶的时候会获得天赋。”

解春秋恍然大悟，“这样说来，凌悲悲是妖兽喽？”

“九阶妖兽？”周眦一脸紧张地看着冷双易，后者跟他点点头。

世人多贪婪，道德宁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