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疼……”夜半时分，寂静的飞羽殿中传来一声细语。

周弘治本就睡得浅，听见动静忙转醒过来，一低头才知声音竟是从陈盈口中吐出来的。

因她怀孕，恐夜里起身不便宜，是以凝月宫中灯火不灭，他便就着床头微暗的烛火定睛一瞧，正见身侧里陈盈柳眉紧蹙，一张樱唇紧紧咬合在一起，不住地叫疼。

周弘治吓了一跳，忙扶住她的身子，低声唤道：“盈盈，盈盈，是哪里疼？告诉朕，是哪里疼？”

“腿……我的腿好疼……”陈盈在半睡半醒间呢喃。

周弘治赶紧起身掌灯过来，轻轻掀开被子看了看，又探出手在她腿上摸了一摸，果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忙扬声唤了人去请御医。

乐晚晴大半夜的被医女们叫起，连衣服都没穿好，忙忙就披了斗篷，随在银霜身后疾步赶往凝月宫，一面走一面道：“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银霜摇摇头：“陛下没说，只告诉奴婢要尽快请乐太医你过去呢。”

“那快些走，莫耽误了时机。”

话落不久，二人就急匆匆赶到飞羽殿，陈盈已经被周弘治扶着坐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不舒服，她的面色难看极了。

周弘治眼见乐晚晴过来，不待她行礼，忙就摆着手道：“不必多礼，快来看看皇贵妃这是怎么了？”

“是。”乐晚晴微微颔首，赶上前去细心问了几句，便伸着手在陈盈的腿上抚摸了几下道，“是这里疼吗？”

陈盈点点头，她便又按压了几下：“是里头筋拧着了？”

“嗯。”

“那就没多大问题。”乐晚晴笑笑，站起身来道，“皇贵妃娘娘只是腿抽筋罢了，明儿起叫御膳房多熬些骨汤来，补一补就好了。”

“就……就这么简单？”陈盈忍着疼抬起头来问道。

乐晚晴握了握她的手：“听我的准没错，娘娘这是前番孕吐，吃得少了，是以身体营养不足，才会引起腿抽筋的。”

呼！周弘治、银霜等人听罢终于松了口气，周弘治就依着她的话吩咐了下去，让明儿御膳房多做些大补的膳食来。

陈盈也虚惊一场，待送走了乐晚晴，重新偎着周弘治躺下来的时候，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周弘治拍拍她的背，好生哄了她半宿，才终于哄得她又睡下去。

这一夜的小插曲，原本算不得什么，可陈盈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却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说什么？”

早朝才上一半，朝堂上陈张两派又为一桩人员变动的小事争执了起来，若是以往周弘治看他们吵得差不多的时候，想个折中的法子，也就平息了。可是今日他却大为不耐烦，把当朝争执的两个正五品大臣俱都贬到了七品，就这样还觉犹不解恨。

直等高得禄慌张近前来告诉他皇贵妃流产的消息的时候，他才知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顾不得满朝文武，也顾不得朋党相争，他是头一次未及说声退朝就从乾清殿里跑了出来。

一路上都深觉自己或许是听岔了，亦或许是来人传错了消息，皇贵妃的身子一直都被宫人们照顾得很好，该补的也都补了，怎么还会流产呢？

“盈盈，盈盈……”

周弘治急急冲进了飞羽殿中，却见得太妃娘娘竟也在那里。

她从前从不会到凝月宫来的。

“母妃，陈盈她……”周弘治低低唤了一声。

但看韩贵太妃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红红的，手里的帕子已然沾了几分湿意，瞧见他过来，忙就搭扶着贾锦霞的手背走近前道：“皇上顺变罢。”

顺变？顺什么变？

皇贵妃怎么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

周弘治双目大睁，迈步就要往里去，不意贾锦霞竟从斜侧里伸出手来，哽咽着劝道：“陛下留步，如今乐太医和许太医他们还在里头医治呢。”

乐晚晴和许荀都在里面吗？

“皇贵妃到底怎么样了？”周弘治终是按捺不住，双目猩红的盯住了贾锦霞的面容。

贾锦霞被他盯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好容易定下心来，才指一指内殿轻声回道：“娘娘这一胎已有四个月了，乐太医说……说如今胎死腹中，若不快些将它取出来，只恐皇贵妃性命堪忧。”

胎死腹中，性命堪忧？

贾锦霞的几句话仿佛晴天里的一声霹雳，直震得人耳膜都要发疼起来。

周弘治禁不住捂住了胸口，那里正疼得厉害，他踉跄退了一步，良久才似找回了心神，呢喃着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昨儿不是还好好地，昨儿她还同朕说孩子好像在她肚里闹腾，如何说没就没了？是谁，是谁要害她们，是谁？”

“皇上，皇上！”

韩贵太妃看他神情不对，忙松开贾锦霞的手，扶住他的身子唤道：“那个孩子大抵是同咱们皇家无缘，皇上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他怎会同朕无缘？若是当真同朕无缘，当初又为何要来到这里？”周弘治越发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他想起自己费了好多心神想起来的那个名字。

熙和，他多希望他的熙和可以一生平顺和乐，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连见都没有见熙和一面。

“皇贵妃怎会没了孩子？”周弘治再度抬起头来，目光决绝而凌厉，“说，皇贵妃怎会没了孩子？”

韩贵太妃和贾锦霞都被他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见一旁许久不出声的甄灵云站了出来回道：“昨晚上才下过春雨，早起路滑，闻听皇贵妃在去钟萃宫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钟萃宫那里自陈盈怀孕之后他就不让她去了，陈盈也怕会生出什么意外，是以连日都在凝月宫养胎，为何今早会去钟萃宫？

他深觉有异，心头不由火起，高声就唤来银霜和莀若：“你们两个来说，皇贵妃为何会去钟萃宫？”

银霜和莀若因着皇贵妃痛失龙种之事，早不知哭了几回，这会子嗓子都哭得哑了，听见君王问话，二人忙不迭从地上跪爬过来，磕了头道：“娘娘……娘娘说许久未曾去钟萃宫了，可巧今日公主殿下过来用早膳，娘娘就同公主殿下一起出了门，走到顺德门那边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野猫扑着了公主殿下，娘娘为了保护公主，就……就把自己垫到了公主身下去，等奴婢们去扶娘娘和公主起来的时候，就看娘娘的肚子已经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