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出去的时候，正见着御前统领林溪泉立在外头，灯下乍见，直如一株蒹葭玉树。

高得禄不觉大喜，抬眼将他打量几遍，又用手比划了比划，半晌才拉住满脸古怪望着他的林溪泉，借了一步地说话道：“林统领，劳您大驾，借你一身常服用。”

林溪泉一怔，扯着衣服道：“高总管要林某衣服作甚？”

高得禄道：“哪里是咱家要的，是陛下他吩咐咱家来要的。”

“陛下？”这就更奇怪了，好好地，陛下要他衣裳做什么？

林溪泉不得其解，无奈高得禄催得急，他只得回去拱卫司取了自己用于更换的一件月白色常服来，交给高得禄。

高得禄得了他的一件衣服，又从明光殿奉茶女官紫芊那里要了一身天青色的宫衣来，一齐递到殿里道：“陛下，您要的东西老奴都得了。”

高得禄伸着手在衣服上翻了翻，放下才看到一半的书卷，便问他道：“宫衣是从谁那里得的？”

高得禄道：“是紫芊那儿得来的。”

“如此，便叫紫芊把衣服送去凝月宫，亲手递给贵妃娘娘，再带句话给贵妃。”

“嗳？递给贵妃娘娘？”宫女的衣服，递给贵妃娘娘做什么呢？

高得禄想问又不敢问，竖着两只耳朵，忙去听他下一句道：“就说是朕的意思，让贵妃娘娘换了衣服，同她一道回昭阳宫来。”

这……这是要做什么？

高得禄依言吩咐了紫芊，紫芊果然也一脸纳罕：“奴婢位卑，如何敢叫贵妃娘娘穿奴婢的衣裳？”

高得禄摆摆手道：“陛下这样说你就这样做吧，兴许陛下他有自己的打算呢，岂是我等忖度得了的？”

紫芊让他说得没法子，也只好把衣服用包袱裹了，带到凝月宫去，亲见了陈盈一面，把话同她说了。

陈盈自然大为惊奇，因问紫芊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她便先依着紫芊传来的话，把衣服换上，随她一道回了昭阳宫。

一进明光殿，举目便看那灯影之中，周弘治早已换下龙袍，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立在屏风前，褪去了昔日的威严，仿佛话本子里走出的白面书生，让人忍不住叹一声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她微微地笑，轻卷着衣袖走上前去道：“今儿是怎么了？你自己穿了常服也就罢了，却让我穿这一身宫衣干什么？”

周弘治看见她，亦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心里只道果然贵妃容颜出众，最是普通不过的一件宫衣，穿在她身上，倒像是依据她的身量千金造就出来的一般，衬得她恍如上好的汝窑美人觚。由是，就伸出手道：“朕这么做自然有朕的主意，莫要多问，你同朕去了就知道了。”

“去哪儿啊？”

陈盈被他握住手，忍不住追问一句。

无奈周弘治的嘴巴就像是被针线缝上一样，除了笑，就再没说过旁的。

她只好随着他上了马车，碌碌驶过宫门，又驶过了长安街。

因是微服出行，两人都没有带仪仗队和随从，仅点选了高得禄和林溪泉随侍左右。

林溪泉眼看周弘治穿了他的衣服出来，饶是他沉稳过人，也由不得大吃一惊，攥住高得禄的手，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待得随从周弘治和陈盈出了宫门以后，他心里就越发不安了，偷偷便向高得禄道：“陛下和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大晚上的，逢着年下，外头人多且乱，就跟了他们两个人出来，万一出点什么事，谁能担待得起？

高得禄心里也不比他安稳到哪里去，摊着手道：“皇上不说，咱家怎会知道要去哪里？还是仔细照应着吧。”

“这……”

没头没脑的，叫人怎么照应？

林溪泉打马跟在一边，直走出长安街，走进了锦衣巷，遥见写着“陈”字的大红灯笼挂在一处府门下，方把头一拍，终于明白过来皇上和贵妃要到哪里去了。

原来竟是回相国府啊。

高得禄亦是明白过来，啧啧舌暗自腹诽，回相国府就回相国府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做什么这么偷偷摸摸？

端坐在马车里的陈盈，眼看车子从繁华热闹的大街驶出来，正满心的狐疑，忽从缝隙中见马车停在了一座巍峨的府邸门前，不觉扭回头去问周弘治：“这是哪里？”

周弘治笑着牵住她的手道：“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掺她下了马车。

陈盈站定身子，抬头将那高大的门楣一瞧，登时掩住口，瞪着一双水眸直直望着相国府三个大字，似惊非惊，似喜非喜。

半晌，才不敢信地扯住周弘治的衣袖道：“我没看错吧？这里是相国府？”

是她原身主人从小生活长大的相国府？

“你自己的娘家，你都认不得？还要来问朕。”

周弘治望着她笑，旋即叫来高得禄：“去敲门吧。”

“哎。”高得禄答应一声，小跑着去敲了门。

不多时，门里就探出一个青衣带帽小厮，打量他一眼，满面戒备问道：“你找谁？”

高得禄甩了甩尘尾，站直身子道：“咱家奉陛下口谕特来传旨，烦劳通报相爷一声。”

“哟，公公是宫里来的人哪？”小厮听见这一句话，再不敢怠慢，忙把大门打开半扇，躬身道，“公公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知会给相爷。”

“快去，快去。”

高得禄摆摆手，眼看小厮一溜烟儿跑了，忙回身到周弘治和陈盈身边道：“陛下，娘娘，已经着人知会相爷了，咱们且进去等着吧。”遂在前民引领着，一路将周弘治和陈盈带进门内。

二门上，又有两个青衣小厮把守在那里，还有三两个穿着玉青色短袄的随从，在二门里头正围成一圈，哄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那男童小小年纪却穿的甚是华丽，似乎是急于想要出门来，看随从们左右拦住不放，登时恼怒的一摔手，跺脚道：“我要把你们统统都打死！”

听得周弘治和陈盈俱都锁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