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人已……”

高得禄上前一步，正要表一表自己的体贴，示意宫娥将他特意吩咐从明光殿取来的龙袍奉与君王换上，顺带再吃一吃刚命御膳房做好的早膳。谁知他话说一半，就被周弘治挥手拦住了：“回昭阳宫再说。”

回……回昭阳宫？这个点儿回去，赶早朝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及来不及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帝王甩甩衣袖，大跨步就迈了出去，一众宫娥叩首恭送他出了凝月宫。待得他身影不见，立时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道：“娘娘这是不是……得宠了？”

“倒像是个得宠的迹象，一月三次接驾，至今得过此殊荣的，记忆里也只有太子殿下的生母李妃娘娘了。”

“这可真是奇哉怪哉，娘娘落了一回井，倒还因祸得福了。”

可不是因祸得福了？

卯时初刻的钧周国，尚未天光大亮的六宫，一时间都被陈盈得宠的消息惊得合不拢嘴，亦合不拢眼。

昔年设计陷害陈盈和周清妍落水的嫔妃，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竟是自己一手把君王推到了陈盈的床上。

这是什么世道！

黎姜又想捶床了，她本以为睁开眼便能看得到自己家中柔软的龙猫垫子床，再不济也得是间白色的病房，为何这会子却还是在这古色古香的雕花拔步床上？她昨夜……昨夜明明吃了好多的王八蛋，还喝了酒，不都说毒菜伴酒见效更快的吗？为何她还在这里？

明明，明明她昨儿连夜华都见过了，怎的会没有死呢？

黎姜百思不得其解，一同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托腮趴在她床头的小公主周清妍：“陈母妃，你醒了呀，方才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陈母妃？

黎姜愣愣扭动着脖子，一眼瞅到周清妍，干巴巴就挤了个笑容出来：“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爹……不是，你父皇不是不许你来这里的吗？”

周清妍嘟起朱红的小嘴，对着小指尖，嘻嘻一笑：“原先父皇是不许我来的，不过今天阿翁告诉奶娘说，每日里可由奶娘带我到陈母妃这里来玩两个时辰，所以我就来了呀。”

阿翁？奶娘？这都什么跟什么？

宿酒后的头疼，让黎姜忍不住一阵晕沉，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身上的单衣不期然滑落下去，露出半边雪白的臂膀。

周清妍偏着头，望她一望，等不及黎姜动作，自个儿却已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她的床，小心替她将衣服拉起来道：“母妃仔细着凉。”

她年纪小，个子也娇小，黎姜眼瞅她爬过来，深恐一个不仔细，她再掉下床去，忙搂住她纤细的小身段。

软嘟嘟的小人，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一颗大白兔奶糖，连带着她的说话声都夹满了奶气：“陈母妃，你是病了吗？”

“不，我没病。”黎姜摇摇头，她来这里这么些天，要说同谁亲近些，也唯有面前这位有过落水之谊的小公主了。眼看跳井跳不成，吃菜吃不死，她本是有些灰心丧气，可如今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偎在她怀中，体贴的问候着她，倒把她的灰心丧气暖和下去了泰半。

黎姜笑了一笑，随手摸摸周清妍头上的小发髻道：“你来多久了？吃过饭了吗？”

周清妍乖巧地摇摇头：“我因为想见陈母妃，还没吃早饭就过来。银霜姑姑说，陈母妃你还没有醒，叫我等你一等，不过我还没等多会儿，陈母妃你就醒了。”

多好的孩子，一口一个陈母妃，喊得人心都要萌化了。便给她一座金山，她也不愿意伤害这般可爱伶俐的小女儿呀。

无奈，他们都把她想的太坏了。

黎姜深叹口气，耳听得周清妍尚未吃饭，便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沿做好，道一声等着，便即刻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叫人，自己就利利索索扯过衣衫胡乱穿上了，又套上了锦鞋，随意从梳妆台上扯了一条丝带，三两下将脑后的长发束成个马尾，方牵住周清妍的手道：“走，我带你吃饭去。”

“嗯。”周清妍鼓着白皙的脸蛋，极高兴地回握住她的手，从床上爬下来，蹦蹦跳跳就跟着黎姜吃饭去了。

凝月宫的早饭固然是比不得明光殿，可也四荤四素齐全。黎姜自个儿洗了手漱了口，又帮着周清妍洗洗手漱漱口，方才掀衣坐下，一面大快朵颐，一面给周清妍也喂了几勺鸡笋粥。

她模样虽秀美，但打扮的着实有些不上台面，发髻也梳的很不成体统。

跟着周清妍过来的奶娘，原本心下对陈盈极为畏惧忌惮，这会子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兼之喂起小公主也如饲猪一般，忙壮着胆子越身出来道：“娘娘，宫中的规矩是每膳七分饱，娘娘这样……怕是有损脾胃，且公主殿下年纪还小呢，吃不了这么许多的。”

“嗯？”黎姜嘴里一筷头的什锦火烧尚且还没有咽下，她前后饿了这么久，平常仅凭些茶水度日，昨夜虽吃了一盘子的王八蛋，也只能算是解了前几日的馋。难得今日周清妍来，让她有了几许的好心情，多吃了两口饭菜，这还没吃饱呢，就劝她住手，皇宫里不至于这么苛刻吧？

凝眉望一望同她一样吃的满头满脸都是汗的小公主，黎姜吧唧吧唧嘴，把口中的菜咽下去道：“清妍，你吃饱了吗？”

周清妍一手捏着个桂花糕，一手捏着个松花饼，只腾出个脑袋摇了摇：“陈母妃，我还想喝鸡笋粥。”

“听见没，公主说了，她还想喝粥。”

所以，就不能怪她陪着也吃一点吧？

黎姜摊摊手，深以为清妍这公主身份用起来当真是顺手得很，瞧瞧，她话一出口，奶娘的腿便退回原地去了。

一旁笔直挺立的小宫娥银霜，禁不得同情了奶娘一回。

若在以往贵妃不得宠的时候，奶娘或许还可借着为公主好的名义，有胆子同她争辩争辩，可如今满宫皆知陈娘娘得了宠，且又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许小公主每日到凝月宫玩耍两个时辰，更可见盛宠优渥，奶娘这会子就是想争辩，也得重新掂量掂量一下自己有几个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