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凡星缓过神来，老人也诧异的大声斥责：“娶她？混账！我万兽林怎可留有如此后患？”

“有徒儿在，自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况且徒儿娶了她对万兽林，对师傅都是有好处的！”纪沐云说的坦白，只是叫凡星顿时又惑又不悦。

虽说纪沐云可能在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公然将她当成了筹码，对她岂不是太不尊重？终于凡星忍不住吐口：“前......林主、纪将军，我虽不知自己有什么能被利用的价值，可是你们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会不会太”

“师傅三思！”

显然纪沐云并不想让她说话，再一次将她欲要挽回的尊严碾下。

凡星悻悻噤声。算了！虽然满腹狐疑，但是此刻不是她打听事儿的时候，先保命要紧。

老人疑惑的瞥向纪沐云问道：“好处？有何好处？”

纪沐云滞了滞，抬首看了眼凡星，似乎在担心自己吐出的话被她放在心上，但是又不得不说，道：“她既然不受花草之毒侵蚀，那她定可做楚儿做不到的事情......”

纪沐云不再言语，老人瞬间明晰，蹙了蹙眉，倏地转身，面上竟瞬间又冁然而笑：“自是我想的不周全，将客人当成了仇人，老了，脑子不中用了，云儿也快起来，凡星姑娘，坐吧！”

凡星极为钦佩能将情绪瞬间转换的人，曾几何时她便是这样对付邹老爷的，没想到面前这老头变脸的道行比自己高了不知几个层级，堪堪让她自愧不如，方才还想要了她的命，和纪沐云讨价还价，此时却童叟无欺善言佛面，如同方才之事只是一枕黄粱。

纪沐云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惨白的面色有了些许红润，他起身眼神扫过凡星面庞的一瞬凝了凝，忽而又低下头。

老人道：“来来来，凡星姑娘，坐，喝茶。”

还喝？！凡星心中干笑两声，若不是纪沐云前来搭救，谁知道这老头毒不死她还会用何法子将她弄死，说不上这饼里茶里都下了毒。

面前一老一少打着哑谜，却将她当做了傻子，凡星自是心中憋屈，见此刻命已保住，讪讪讥诮道：“凡星不敢。”

老人并不介意，又道：“云儿啊，都怪你，凡星姑娘到这林中来，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

这老头果真是个厉害人物，比那戏班子的角儿还能演，似乎方才那些要她命的话从来没说过一般，风轻云淡，转而又是另一套说辞，如此奇人，凡星也是第一次见，纪沐云没有被逼出疯病，真真是他的造化了......再看他一身道袍，满头华发却如何都不像之前那般入眼。

纪沐云拱手作揖，回道：“师傅，徒儿不知凡星会来，也是卯时才收到消息。”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没有好好招待凡星姑娘，也未与师傅说实话，便去静心祠领罚吧。”

这白衣老人话刚落，纪沐云便是浑身一震，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是！师傅。”

......

松关竹院迭迭楼台，万兽林中宅院不似永安城那般敞敞显目，也不像灵郾城那般绮丽嶙峋，这里皆是倚着林畔忽隐忽现，竹俏清韵藤花漫地。

凡星终是随着纪沐云出了那凄冷竹楼，心下畅快些许，可是她仍是心事满腹，担心墨流尘阿蛋等人的行踪，更想知晓邹瑶此去峚山究竟怎么样了？

纪沐云行在她身侧过了许久才打问道：“你为何要来这里？”

他自然知晓凡星不是来寻自己的，可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听到自己渴望的答案。

凡星的心思戛然而止，应道：“我来寻一样东西。”

“寻东西？”

纪沐云有些不解，但是忽而又像是猜到半分，神色黯然道：“你可知万兽林危险？”

“我知道，只是前些日子听说万兽林和峚山有异，才抱着侥幸的心态进来的，没想到，刚进来便遇到了鱼怪！”

“鱼怪......你说的是赤鱬？”纪沐云问道。

凡星顿了顿看向纪沐云问：“赤鱬是何物？”

“是万兽林被镇压的神兽......你可受伤了？”

“没有，既然被镇压，它是如何？......”

凡星疑心是墨流尘的玉石放出了那鱼怪，迫不及待想听到纪沐云跟他详解此事，但不想纪沐云却毫无坦言之意，喃喃道：“没有受伤就好！”

想来玉石之事也不能再打问了，他二人水火不容，若木之事纪沐云又不知是何原因欺骗了她，此时她微微留了心眼，不再提及，心道：“若是被纪沐云知晓墨流尘玉佩之事，不知他会对墨流尘做出什么事情来，况且墨流尘也在林中......”

“现在我们去哪？”看着林中安静的耸立着数间屋子，凡星问道。

纪沐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栋独立的白瓦房，道：“那里！那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甚为安静，无人叨扰。”

“一个人住？”

“也是偶尔，每次受了伤，我都会在那里疗伤。”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反而提起此处像个孩子一般，兴奋中带着丝丝的心安。

凡星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对他一无所知，他的家人，他的身世，甚至是他真实的面孔......

千株竹，万朵花，片片飞琼绽新芽，竹花一世一结竟在这里绚烂密布，层层叠叠压着白瓦静舍，好一幅极致之景。

白瓦静舍门前立着一道牌匾，腾云雕边，上面写着“悔室”二字，凡星盯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有些不解：“悔室？”

纪沐云笑出贝齿，朗声道：“师傅起的，既是字面之意。”说着将凡星引进了庭内。

不想这庭外极似仙境，庭内更为清雅，琪花瑶草流泉漱玉穿庭而过，漫漫腾雾遮盖院中湖心，其中莲蓬荷花影影绰绰。

凡星见过灵郾宫的伟丽，却未见过此般遥室，看了一周竟甚为羡慕，正在惊异之余，忽然看到院内有一处与其他景致并不协调的物件，一面白墙之上竟钉着两块手镣，寒光四溢。

凡星看了几眼，忽然脑中闪出一瞬清晰的画面，一个少年浑身是伤，被拴在寒铁之上，耷拉着身子，虽然看起来伤的严重，但仍是满眼星辰，努力咧出一抹微笑对地上一个女孩道：“冷，快回去！”

这个男孩如此面熟，眉中藏着一颗隐隐的红痣，他是......小时候的纪沐云？！

凡星微微趔趄，脑中忽而恍惚。

身后忽然被人轻轻扶住，纪沐云在她身侧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凡星稳住脚跟，心中困惑，方才一瞬如此真实，像是真的发生过，那少年明明就是纪沐云，可是自己又如何会看到此般景象？凡星怔怔看着四周，眼神不由自主的又瞟向了那寒铁，问道：“那是何物？”

纪沐云并不隐瞒，泰然回道：“惩罚我的东西！”

“惩罚？你犯了何事，要被锁在墙上？”

纪沐云站在她的身侧，眼神泛出涟漪，微微笑道：“若是说惩罚，不如说这也是唯一能让我儿时开心的东西。”

“......”

凡星凝视着纪沐云，不想他回了自己一个轻笑，道：“小时候做错了事情，就要到静心祠受罚，罚完后还要被锁在这里忏悔，开始时，我还甚是痛恨师傅对我如此狠心，可是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姑娘自小就不是个娇俏的，反而身形纤纤长长，性格像男孩子一般。开始我厌恶她，骂她，怕她将我在这里出的丑抖出去，谁曾向想她不仅从未笑话过我，还担心我被锁在这里饿肚子，给我拿吃食，陪我聊天......甚至有一次下着大雪，她为了与我相伴竟睡在这院中的雪地上，顶着寒凉堪堪陪了我整整一夜！......凡星，你可知，我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有这么一个人能一直陪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说话间面庞覆上了一层光辉，言笑晏晏，和暖而夷愉，他口中所说的事情仿佛就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定格。

凡星轻轻用手捂住了胸口，为何......这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