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心有愧疚。

倘若他从一开始就能认出那天被自己斩了胳膊的家伙是个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如今人家的朋友来找上门，也是情有可原，但仅仅是因此就想要断掉自己一直胳膊的话，他蒋立还没这么傻。

不过……

比起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秦白，蒋立总觉得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更令人感到几分不适。

以他的乱匪出身，蒋立完全可以确定对方是易了容的，相对的，既然对方会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其真实拥有的实力恐怕也是做了掩饰，绝不止此刻看起来这般平平无奇。

蒋立虽然为人木讷，但毕竟走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还是多多少少称得上独当一面四字，有些识人的本事。

裴月君看出他的顾虑，颔首轻笑。

虽无一言，却也能让人明白是准备旁观到底了。

“哼，装神弄鬼。”蒋立暗自想着，上前一步，看向秦白：“你说想要我一只胳膊，那你有没有想过，站在你眼前的人可能是一名出尘期的高手？”

活成蒋立、王青这般，滥杀无辜已如家常便饭，但若能因为随意而为的三言两语，为心中增添几分释然，他们一向是对此乐意而为的。

秦白当然知道对方是一名出尘期的武客，早在他成为肖云锋的弟子之前，早在他从伏云山城的学生口中就已经知道这一点。

不过，这又如何？

换做不久前，任意一名出尘期的武客站在他面前，无关其品德作风如何，单凭出尘期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万般仰望。

可随着他成功突破境界，从一名气定期的武客跨越到了狂流期的境界，又在肖云锋的点化下，明白一些过去不曾了解过的内容。

至此，秦白才明白，所谓出尘期，不过就是厉害一些的狂流期，两者之间只是弱与强的关系，根本不如他曾经所想的那般高不可攀。

自从秦白拜了肖云锋为师，他的一群师母们也十分亲切的告诉他许多关于师父的事迹。从这些事迹里，秦白明白自己哪怕不如肖云锋十分之一二，也定然不是泛泛之辈，是享有大运道，甚至直接说是天赋异禀也毫不为过。

“你无需保持谦卑，因为这是你实实在在所拥有着的优势。”

秦白至今都难以忘记自己从肖云锋口中听到这句话时，那份心情是怎样的激动、惊讶，如同常年压在自己骨子里的思想被狠狠贯穿，是如此的耀眼，如此令人难以自拔。

没错，这本就是他的优势，既然是属于他的优势，那么他为自己的优势自豪、骄傲又有什么不妥。

与其与人刻意保持谦卑，与其在他人面前为了不切实际的情感去矫揉做作，他更应该去在乎的是如何守住这份优势，如何一直骄傲下去。

而眼前这一刻，就是他必须要越过的一道坎。

一名出尘期武客，强，很强。

面对蒋立带有蔑视、讥讽的目光，秦白沉着回应。

手中长久握着的鳞笼意更是连抖都没有抖动一下，如他此时的内心一般，坚定非凡。

蒋立见他如此，心中暗自一怔。

他本以为秦白听了自己的话，即便不会感到害怕，也会多少有些犹豫，可如今看来，这小子似乎是有些什么仰仗，难不成他也有隐瞒自己的真实实力，他其实也是一名出尘期的武客？

仅凭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

是啊，这毫无可能。

哪怕是这两年间，那升云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肖云锋，也没有在秦白这个年纪之时成为一名出尘期的武客。

蒋立没有见过肖云锋，更不曾想过以肖云锋为名头新兴起来的伏云山城里，真的有肖云锋本人在伏云山城中坐镇，还在不久前收了一个名叫秦白的弟子。

世上巧合的事有太多，世上传来传去的消息也如涓涓小溪般，不断从一条河流涌入进另一条，再携着更多的消息，越流越远，越流越广……可蒋立和王青都不去刻意了解的话，根本不可能想到事情最终会悄然发展成这样。

这时，秦白猛地把手一抽！

左手以垫轻托，右手以握代托，压在地上的鳞笼意，瞬时便被他呈托举式抗在左肩。

锵！

直到这时，才听到一声长刀出鞘的动静。

与此同时，铁器与铁器相碰撞而发出的，刺耳又让人觉得心颤的嗡鸣，又在这一声长刀出鞘的啸音之后紧随而至，传遍整片后院。

“好快！”

秦白心神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双眸骤然一放一缩，只用余光把那瞬间出现又瞬间收回的长刀瞟了一眼，之后便紧紧盯起蒋立此人，而不是他手中的刀。

此时，他如同剑客般由上向下刺剑的预备动作，乃是从他众多师母之一的西玉月身上习得，是一种颇为讨巧的动作。

他的天赋很高，高到即便不是在学习棍法，而是其他剑法、刀法等等，也能迅速融会贯通，将其运用到棍法之中，形成一套独特又适合自己的风格。

眼下这一刻，便是如此。

秦白自知看不清蒋立的刀势走向，只好通过对方隐隐晃动的身体流线，提前预测出这一刀可能奔出的走向，他用近乎于赌的行事，再配合五分真真切切的实力，所以才能抢在蒋立之前作出此等反应，一举夺回被对方预定的手臂。

挡下这一击，秦白并没有感到任何程度的轻松。

他把刀的走势在心中重新回想过，同曲柳儿所遭遇的那一刀一模一样，这厮竟然故技重施，想要以此羞辱于他！

秦白的双目之中，赫然涌出汹汹怒火。

蒋立看在眼里，同样心中一惊，想不通自己这一刀究竟是被秦白误打误撞挡下了，还是说秦白当真在他面前隐藏了实力，其实他是一名高手？

越是这么想，越忍不住这么想。

蒋立与王青所做的勾当，本就是肮脏至极、满手血污，之前没有人来阻拦也就罢了，哪怕偶尔会来上几个颇有身份的人，与他们此时的身份相较起来，亦是绝对弱小的可怜。

他们不是不怕，而是有恃无恐。

因为蒋立和王青都懂得掌握分寸，大多数时候都是建立在以貌取人的基础上先排除一批人，之后才会对人出手。

可如今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