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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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半面宫妆
脚步声远去,连廊间的回响也听不到了。
萧曼这才醒觉自己又和那日在雨中一样,一厢情愿地抱着无聊和痴傻在等。
那颗被烧化的心已燃透成灰。
残烬的火星依旧灼烫,却觉不出痛在哪里,整个人都是木的。
她费力地迈开腿,脚下像踏着蓬草棉絮,每一步都是虚浮不实的。
勉强挪回房中,人已经摇摇欲坠。
终于支持不住了,她双膝一软,扑倒在榻上,把头脸顺势深埋在衾被中,掩拭着夺眶而出的泪。
究竟怎么了?
这些话先前早想通了,说出来也平常得紧,而且她也没什么伤人的言语,简简单单,平平静静,把之前的一切做个了结,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两人都回到本初的样子,不是挺好的么?
可她就是想哭。
十六七岁的年纪,胸怀初放,头一次懂情,头一次用情,结果却是思恋成空,痴心成孽。
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心性,还不清楚么?
原本就不该抱有丝毫寄望,如今落得这样,或许就叫做咎由自取。
可于她而言,一旦倾心相许便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为什么他却偏偏可以这般轻巧的若无其事?
倘使真的不曾对她有意,何以要凭白做那些撩人心扉的招惹,又为何为无关的人和事怏怏生愠?难道连那枝头捋惨的玉兰也是在刻意作伪么?
面颊紧贴的棉料已湿透了,那股子凉染遍全身,暮春时节的清晨也像深冬的寒夜。
她胡乱将被子裹在身上,抱紧双臂蜷缩在里面,索性也不再想,就让泪水放恣地流,但委屈和难过并未得到丝毫宣泄,反而汇集在一起,愈发加剧,让身上的寒凉更加难忍。
哭了好一阵子,气力也仿佛耗尽了,脑中泛着迷糊,只是漠着双眼,低低地抽噎啜泣。
目光微迤间,不经意地又望见几上成摞的彩漆方匣。
那是昨日晚间徐氏带来的,明面上说是徐侑霖感念她的好处,这次入京特意从浙地带了些土产来相赠。
前后就只见了一次,也不过是随口寒暄,照规矩见礼招呼罢了,哪曾给过人家什么好处?
现下官阶连升,又回京入阁,都是秦恪一手安排的,凭什么反而对她这般感念?
官场上从来都是真真假假虚与委蛇,这等暗中巴结的事儿原也不足为奇,可因为徐氏的那番话,一切都显得另有深意,全都变了味道。
徐侑霖当年初放外任时,曾遇到一位心仪的女子,懂得医术,样貌和她也有几分相似。
这话貌似留着余地,却是在暗中点醒,实有所指,那女子的身份仿佛也被她说得昭然若揭。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萧曼只记得自己从小便生在京中,长在京中,家境尚好,又有父母疼爱,着实没什么缺憾,尤其是母亲离世前,日子几乎是天堂般的无忧无虑。
至于当年的事,母亲从没有提过,她无从知晓,也不会去问,就连川南鲜家这一节都是入宫后才知道的。
莫非正因如此,母亲当年真的曾经在浙地行过医,也真的识得那徐侑霖,两人……
如此一来,那自己的身世岂非也……
她浑身打着寒噤,阖眸将双臂抱得更紧,一刹间脑中浮现的全是父母相濡以沫,阖家欢愉的场景,那些全是她亲眼所见的真实,不止现在,也是她这一年多来叹息流泪时唯一可供慰藉的回忆。
若连这也是假的,那过往的一切,连同自己都将变得虚无缥缈。
这一夜已想得太多,她着实不愿再去触及,可又无法自已,咬着唇让痛楚激刺自己不会心生麻木。
周身都缩紧了,孤寂无助,让这份冷越来越难捱。
有些事就像付出的情一样,只能深埋在心里,不能对人说,也没有人可以说。
然而他挺拔的身影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那蟒袍上鲜赤的红,仿佛盈运着热力,竟让她蓦然觉出几分暖意来。
为什么要想起他,不是徒惹伤心么?
况且这样的事十之八九他早就知道,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中间都撇清了,不管以后如何,这条路都只能由她自己走下去。
日光透穿了两道廊射进来,照亮了小小的隔间。
头虽然昏痛得厉害,但也不能总这么躲着,是时候该起身了。
萧曼抹净了眼角的泪水,推开被子,从榻上慢慢坐起来,换了套衣衫,将自己内外都拾掇得干净利索,再把几上那些匣子收拾好,又配了副宁神清咽的药,到茶间煎了服下。
嗓子不再肿痛难当,精神也稍好了些,寻思着该去西头寝阁那里了,澜煜那孩子挂念了这么久,好歹不该让他再担心了。
她怕这幅样子被外面那些内侍看到,暗地里又留心猜疑,索性也不走正路,就从窄廊前头的条门那里绕出去。
转过拐角,见寝阁外没有值守的人,不由松了口气,便放心走过去,在帐幔外先恭敬叫了一声,略等了等,却不见里头答应。
萧曼微觉诧异,暗想今日朝会免了,这时候该在里头才对,怎么会不应,莫非跑去了别的地方?
刚想到这里,忽听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欢笑,正是澜煜的声音。
她循声走出几步,便听得更真切了些,果然是从后园里传来的。
心绪不佳,又在房中闷久了,书反而难读进去,到外头跑一跑,晒晒日头也好。
她也动了意似的,盼着暖阳驱驱身上的寒意,陪那孩子玩一会儿,也能少去想些无谓的事情,当下便走过去。
这么一想,脚下也不觉得那么沉重了,出了后门,循着小径走到半截,就看半空里飞腾着一只纸鸢,澜煜的声音在那块湖石后欢叫着:“好啊,好啊,这次放得最高,快画,快画,哎,别忘了把朕也画进去!”
乍听“快画”两个字,萧曼不由心头一颤,忍不住想起秦恪在亭中作画的前事来。
他该是奉着旨意来的,莫非还没走?被这孩子一缠,就留下来陪着玩了?
萧曼想转身走开,那双脚却不听使唤,反而还一点点地向前蹭,终于到了湖石背后,她两耳嗡嗡,忍不住探过头去,透过石间的缝隙向那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