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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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春波澹澹
没有伤情不及,也没有介怀诘责。
打从一开始便是冲淡闲静,和风徐暖。
古人曰,君子如玉,温润而泽,怕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只是问出的话却出乎意料的直接。
就像相识已久,之前告别时互嘱了珍重,历尽蹉跎沧桑,如今重逢,也该这么切问安好。
萧曼知道他的意思,大概连期待的回答都已预想好了。
但自己的事从来就不是别人能看透的,更不用说评判好与坏。
她不愿那么答,甚至不想提起那些触及心事的秘密。
“多承吴大人挂怀,我还好,每日里伴着陛下,也没别的什么差事,如今都惯了。”
她也语声淡淡,又像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它,尤其话到了这里已再清楚不过,她居然假作不知,仍像场面上那样称呼,显然还是间心隔肚,不肯吐露真言。
不过这也难怪,有些话本就不便明言,况且又是对着一个几乎素昧平生的人,纵然了解一些底细,也不能贸贸然地轻信。
如今阉宦当道,豺虎满街,伴君便如同伴贼,能好得了么?
想想方才那般痴傻似的笨话原也不该去问,平白勾起伤怀叫她尴尬。
念到此处,吴鸿轩不由心生歉然,微测过身叹了一声,颔首轻点:“天子近侍自然是好的,陛下虽然年幼,却仁孝有加,将来当为圣德明君,有些事现下不了然,待过几年便会明白了。”
这还是在隐喻暗指,萧曼知道他没听出自己的意思。
其实懂与不懂倒也没什么要紧,只须自家晓得便好,无谓多做解说。
她微微一笑,索性权做默认,也不回言了。
刚才稍稍止歇的风忽又乍起,搅散了鼻间馥郁的花香,裹得满园枝条摇乱,却卷不落一片叶瓣。
“以后……有什么打算?”吴鸿轩忽然又问。
萧曼一怔,不自禁地望过去,他举目半仰,并没瞧过来,也看不出在望些什么,可那双眼中却分明隐含着真情难抑的期待。
他在盼什么?
旧时的约,现下的缘,想着哪一日真能超脱苦海,终成眷属?
似乎不必这样问出来,她清楚得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世上能有个人这样诚心实意地牵念着,又是状元之才,朝廷命官,还有什么不足的?
要说半点无感,那是自欺欺人,可于她而言,就像风吹止水,有一些微漾,却荡不起那种心悸如酥的波澜。
相较同那个人在一起,不用说话,只是相对,便忍不住胸口怦然的感觉,更是天差地远。
往日已不可追寻,今日也难续旧梦。
是该说清楚些了,省得两误,于人于己都好。
萧曼也转开目光,抿唇酝酿了下,故意淡缓着语声道:“能有什么打算,现下宫里都知道我是秦祯,到哪里都是如此,陛下离不得我,我也离不得陛下,以后的事儿没人知道,但只要还在宫里一天,我就在陛下身边留一天,哪儿也不去。”
风还在吹,那话像浸在微凉中,透进人心里。
这算是什么呢?
如此淡然不明,究竟是自甘堕落,还是怕牵连了他?即便如此,总也不该如此绝决才对。
吴鸿轩终于眸色一黯,回头望她,那双眼清澈明亮,俏丽的脸上也是光风霁月的洁净,浅浅弯起的唇角更是纤尘不染的美。
他有一刹的怔然,凝眸定定地望着她,那身宫奴的装扮竟是说不出的合体,看不出丝毫虚情假意的伪饰,恰是她坚忍不屈的注脚。
若是自己先就存着偏见,又何以去猜度她的真诚?
左右无非就是个“等”字,之前三年都这么过来了,还用怕后面十年、三十年么?
他像是豁然开朗,眉宇尽舒,笑容一展,冲她点头道:“也好,陛下身边是该有你这样一个人,我也尽心些,盼能一直留在京城有个照应。”
原是叫他好生自顾,不必再做无谓的挂念,怎么转眼的工夫,却好像心更切了,连这等明白诉说情意的话都说出了口。
萧曼眉间微颦,想着不能再叫他误会下去,刚要开口,吴鸿轩却已拱手告辞转了身。
她到了嘴边的话噎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不该叫住他,可又该怎么说的决然,难道真告诉他自己已舍不下这宫里的人和事了么?
正踌躇间,吴鸿轩忽然停了步,回身道:“下月便是清明了,你怕是抽不出身来,萧大人府上便由我去祭一祭,你放心好了。”
言罢,又是和颜一笑,转身去了。
萧曼心头不自禁地砰跳起来,千言万语都堵塞在喉间,硬生生被自己咽了下去。
既然他没有伤人之意,又何苦去伤他,说不定仕途一起,过些时日就淡了,又或者她自己先湮没在这时光中,悄悄地就走了,他再也寻不到,也就不会再有这些烦恼。
原先觉得不过几句话便能说清楚,现下才知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能理清割断的。
她默然呆立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忽觉手心里有些异样,抬起来摊开一看,之前那片白色的花瓣已被攥得卷曲成团,沥出的汁水染湿了半张手掌。
她不由一讶,心头蓦然生出被揪紧的感觉,竟不舍得将那残瓣丢下,依旧攥在手里,快步便朝那湖石奔去。
那后面没有人,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也瞧不出足迹。
但她知道他来过,就在刚才,兴许该瞧的不该瞧的都看去了。
萧曼此刻不觉得怕,身子却在抖,有些手足无措,心也是悬悬的发空,似乎把一件要紧的东西丢掉了,不知能不能再寻回来。
攥了攥手心快要揉成一撮泥的花瓣,蓦然向上望,头顶是株望春玉兰,那些花像是刚吐蕊未久,还没完全长开,却已满树洁白莹润。
眼前俯垂最低的那枝却是空的,上头只留着一点揪扯过的残叶。
她胸口针刺似的一痛,发足沿路奔去,回入殿中,绕过寝阁直到通廊间,招过一名内侍问:“督主在么?”
“回秦少监,二祖宗已离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