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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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星流电转
秦恪和她每日里陪侍在身边,瞧着称心,便是忠直的好人。
朝中那些文武大臣见天价的犯言直谏,招嫌惹厌,便是不忠的奸佞。
还真是句孩子气的话。
若是已然长成了年纪,定会被天下叱为十足的昏君。
萧曼在屏后也不禁摇头莞尔,可脑中一转念,心下又陡然生疑。
这当真只是句小儿无知的言语么?
纵领东厂,生杀予夺,擅揽朝政,独断专行,这些似乎都不错,可实情呢?
抛却她自己不说,就是秦恪三天两头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本,事无巨细,样样都处置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像徐侑霖那些提拔任用的人,也都才干不俗,颇有建树,其中他耗了多少心力,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
而那些朝臣呢?
勾心斗角,结党立派,许多人根本不问是非黑白,只想着实利私情,时时处处阳奉阴违,如张阁老那般尽心社稷,毫无私念的,实在数不出几个来。
事实是明摆着的,公道却不在人心。
照此想来,这孩子方才那句“无心”之言,还说得上是错么?
原本显而易见,一语便可坐实的论断,现下倒仿佛是句可笑之极的谎言。
正出神之际,只听吴鸿轩又道:“臣不过是借圣贤之论解说而已,陛下圣德仁厚,自有明断。”
以先前那副忠直不阿的口气,他这时竟没有反驳,甚至听不出语声中有丝毫波澜骤起的迹象,就好像早已算准了是对牛弹琴,对这等顽童之语根本没放在心上。
萧曼也微感奇怪,忽听他又和然道:“恰好说到这里,臣也略有所感,偶然想起一则故事来,不知陛下可愿听么?”
这般年纪的孩子最是贪玩好奇,哪有不爱听故事的道理,再怎么样也比干巴巴地听讲背书好得多了。
里面当即想起澜煜欢喜的笑声,随即又连声催促:“怎么不早点说,朕听,朕当然听,快讲,快讲!”
萧曼也是一诧,这浑身上下都透着迂腐气的人究竟能讲出什么样的故事来,莫要又是些只顾说教的东西,把这孩子闷着了。
心下又是纳罕又是好奇,索性仍不过去,就挨在屏后静听。
里面先是静了静,像着意调人胃口似的,半晌才听吴鸿轩不急不缓地开了口:“那是先汉文帝前元年间,朝中有个人不愿为官了,便挂印还家,在乡间设馆行医……”
才起了个头,澜煜便像兴致更盛,插口叫道:“他懂医术,那不是跟秦祯一样么,哈哈。”
显然是因着她的关系,这孩子对通晓医道的人仿佛有着天生的好感,此时便对这故事更生出期待来。
萧曼却暗觉有些熟悉,该也是自己知道的,但一时之间又落在肚肠里想不起来。
吴鸿轩等澜煜笑声静了才继续道:“那人医道精明,救死扶伤,又广施善举,有不远千里赶来求医的,他也来者不拒,甚至分文不取,当地百姓感其恩德,都尊他为救苦救难的神仙。”
“这么好的人,果然和秦祯一样。”澜煜又在旁边插嘴。
吴鸿轩却在此时叹了一声:“但只可惜好人未必便有好报。”
“没好报,他怎么了?”
“医术可以救人,也会触怒人,没过多久便有人瞧不过眼了,向朝廷上书说他当年横行不法,收受贿赂,案子到了廷尉那里很快便坐实了,因为那人是做过官的,按先汉的律法,地方上不得处置,须得押解到西都,斩去双腿再投入监牢。”
“啊,怎么会这样?”澜煜立时跟着急起来,“他既然肯治病救人,还分文不取,怎么会收受贿赂呢,这人一定是冤枉的。”
“陛下圣明。”
吴鸿轩像是赞许他明辨是非,语声也蓦然变得凝重:“然而那罪证栽赃得极是巧妙,根本无从分辨,他只能伏法,被投入囚车,押赴西都。”
“那可怎么办,怎么能叫人白白地受冤枉,难道就没人救他么?”澜煜更急了。
“陛下莫急,这人一生没有嗣子,只有五个女儿,其中最小的那个名唤缇萦,她一路跟随着囚车,服侍父亲餐风露宿,终于到了西都,随即泣血上书,说父亲在家乡行医救人,百姓称颂,纵然有罪,也该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真的斩去了双腿,那便连这点希望也没了,按照先汉的律法,她愿意入身为官婢,终生为奴,请求赦免父亲的罪行。”
吴鸿轩顿在此处,澜煜这次却没立时插口,像是也被那姑娘的孝行感动,半晌才催道:“那到底救了他没有,快说,快说啊。”
他“嗯”了一声:“许是上苍有感,这份血书真的上达天听,文皇帝乃圣明之主,御览后感同身受,当即赦免了那个人的罪,并在当年下诏废止了斩人四肢的残忍肉刑,天下颂扬,这便是缇萦救父的故事。”
澜煜听到这里才长出了口气,尤有余悸地叹道:“吓了朕一跳,还真以为那人要被斩了腿呢,要是朕的话,也一定会免了他的罪。”
“陛下仁德,苍生之福。”吴鸿轩先赞了一句,跟着话头一转,“这故事固然是说缇萦至诚至孝,更是说文皇帝仁智通明,也就是方才臣所说的那个‘明’字,倘若是个昏昧之君,缇萦便是披肝沥胆,也救不得父亲,说不定一生一世都要在官署里为奴为婢忍受屈辱。”
“你说得对,朕懂了!好人当然要有好报,朕才不会让这样的人受苦呢。”
澜煜应得信誓旦旦,俨然一副有德明君的样子。
萧曼却心头怦然,当他说到半截时,便已猜到了是这则故事,但却完全没了好奇,尤其听他说到“入官为婢”时,似是刻意加重了语气,活脱脱像是暗有所指。
该不会他已知道了什么吧……
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胸中却忍不住打鼓,耳畔嗡响,两人后面又说了什么,半点也没听进去。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冷沉的呵笑。
她打了个寒噤,陡然醒觉,蓦地转身,只瞧见帐幔撩撩地轻颤着,抬手打开,探头向外望,廊间空空如也,只余一缕清凉的薄荷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