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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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幽意谁传
陛下?
不过才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开蒙未久,诸事懵懂,哪能读得通这些纵论经义时政的策问文章?
他当面说得冠冕堂皇,暗地里想如何,怎会轮到小皇帝置喙,还不是由着自己摆弄。
眼前这个人明着是天子近侍,东厂提督,背后潜藏的身份却是惊天秘闻。
如今这秘密朝堂上只有他知道,对方也心知肚明。
因着先帝晏驾之初同他有个前约,其后看他掌领着司礼监也能恭谨勤勉,内外政闻通达。
这半年来似乎也没见哪里有当真跋扈不臣,危及社稷朝纲之举,各处大体尚算平顺,国事渐渐也有了些许起色,所以便将那份遗诏暂且按下了。
两下里谁也不说破,彼此心照不宣。
可批红照准,擅揽朝政由着他也就罢了,事关国家抡才大事,居然也要插手进来,其中的心思已昭然若揭,那便不能再隐忍不言了。
张言额角促跳了下,目光微异,面上仍淡然客套地一笑:“秦公公此番来得正好,老夫同诸考官今日阅览下来,发觉本科北卷和中卷尚有疏漏之处,须得再审再阅,本欲上本奏请陛下将放榜之期顺延几日,待审定之后一并上呈御览。既然秦公公到了,那便请代为回奏,老夫这厢先行谢过了。”
到底是历侍三朝的内阁首揆,找的托辞也是台面上响当当立得稳的,最后还把话头挤兑住,叫你没法子不依。
秦恪也暗叹这块老姜果然辣口难啃,也笑了下,索性顺着那话颔首:“会试乃我朝择贤大典,确实须得慎之又慎,阁老如此悉心国事,陛下定然体念,本督这里又怎会有二话,一切就依阁老之意好了。”
他微扬着眉梢,忽又啧唇道:“不过么,就算北卷中卷有疏漏,南卷总是没错的,自我大夏分设南北榜以来,历次中试者都是南方士子十居七八,单看南榜也能瞧出个大概。依本督说,这取卷御览倒也不必延搁,还就是今晚吧。”
前从后拒,这话陡然间转了个回头弯。
张言瞪着他拣出的那份朱卷,额角突跳,似已猜出了他的用意,心头不由一紧,同时也暗悔事前没掩藏好,当下清了清嗓子,冲他抱拳。
“秦公公说笑了,榜有南北,阅评却无地域之分,历来呈送御览时,也没有只看南卷的道理。要是传出去,怎么都有个厚此薄彼之嫌疑,难免惹起非议,有损陛下圣德,老夫以为秦公公还是稍安勿躁,等过几日,老夫这里自有定论。”
他微沉着眼,正色望向对方,话里话外都是一派丝毫不肯让步的意思,甚至暗含相抗。
秦恪面色未变,唇角那抹笑反而撩挑得更甚,负手微侧过身,眇着眼,忽而朗然诵道:“君父为天也,天有覆育之恩,有抚民之责,君承天命,有制统之权,理治之意,是故天司其道,杳然而悠,莫不可测,君履其职,当实心而治,庶绩咸理,播天恩于当世,济万民以甘霖……”
张言只惊得双手微颤,怔愣不已。
考生的答卷一旦上交,立刻就会弥封糊名,再誊录成字迹相同的朱卷,主考和阅卷官都要禁足在贡院内,谁也不能外出,更不可能将考生的试卷内容传递出去,而他居然却能将那份卷上的文字记诵得分毫不差,就像是自己亲手写的。
虽说东厂的耳目无孔不入,但历来也有些例外,会试殿试便在其中,他这么着便是一点避忌都没了。
“如此好文章,阁老打算取在第几?”秦恪这时已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望他问。
张言额角又是一跳,看他那副寒中带谑的笑容,哪里是说取不取,分明是在逼问是让眼前这份卷子的主人金榜高中,还是随手黜落。
他有些沉不住气了,面色也冷然起来。
“此乃国家大计,司礼监不得与闻,何况先帝在时,曾明言这一刻须优抚北方士子,等各卷都审阅无遗后,才会排名填榜,秦公公就不必过问了。”
“阁老这话怕是言不由衷吧。”
秦恪将那份压叠的卷子一折折打开,半瞥半睨着尾端那两行墨迹:“阁老这里的批语明明写的是工词锦绣,微言大义,气象万千,堪称独绝,若是不取入五经魁之内,只怕难以服众吧?”
他说到这里轻呵了一声,蓦然抬眼瞥过去:“总不成是因为人家在府上做过几天西席,阁老心存避嫌,便要将人家的前程置于不顾吧?”
这既是诛心之论,又借着暗讽威胁,其中的意思似乎却是要取中这份卷子。
张言惊着脸,一时竟无言以对,却又不敢去猜度他那话中究竟有几分真意。
“行了,时辰不早,阁老连日辛劳还是早些歇息,陛下那头也等不得太久,还是按照老规矩,连着这张卷子一共取十份,本督这便带回宫去。”
淡淡的笑音未尽,秦恪便拂袖转身而去。
紧跟着便有院吏引着两名司礼监内侍进来,将案头的卷子封存入匣,又匆匆而去。
外面夜色更浓,起初的几点星也不见了,整个京师也不见几处灯火,唯有皇城之内是晃亮的。
秦恪趁着那片暗从东华门回宫,一路入内苑,养心殿檐下的灯泛着黄晕晕的柔色,暖得就像自家桌台上的昏烛。
他上阶入殿,径直进了批红的隔间,在椅上坐下,后面的内侍便随着进来,启了匣子,将封好的卷子一溜排在书案上,跟着便躬身退了下去。
正拆着封,外面轻碎的脚步声便钻入耳中,愈来愈近,瘙痒似的一簇簇撩动人心。
秦恪自然而然便挑起笑来,却没抬头,一边继续做着手头的事,一边拿眼角斜着门口,暗觑着那纤柔的人捧着托盘走进来,又来到身边。
“今晚别再熬夜了,喝了这碗粥,早点歇了吧。”
那语声还带着些嗔意,但却比从前柔软顺耳得多。
“今儿不成,今科会试过两日就要放榜,呈上来的这些卷子都得定出个子丑寅卯来,想快些,你也跟着来瞧瞧?”
萧曼才将粥碗搁下,手上不由一颤,愕然道:“阅卷?这……不该是陛下和……”
“咱们两个都在这里,就不用劳烦陛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