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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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犬牙鹰爪
一番大义谋国的言辞慨然无比,实则却无异于废话。
自上月中元那次变乱之后,东宫便一直虚悬。
但纵然皇帝始终未立新储,可该由谁继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压根儿就不用琢磨。
这般急不可待地说出来,也不先掂一掂自己的分量,非但显不出拥立之功来,反而抢尽了众人的风头,免不得以后成为众矢之的。
果然,话音落后,附和随应声并不如何热烈,场间甚至略显安静。
秦恪唇角抽挑出一抹阴浅的笑,低声对曹成福耳语了几句。
曹成福也嘻着脸点头打了一躬,转身折返回去。
他仍是不紧不慢,踏着台阶向上走,就听殿前那边有人又道:“我以为此议不可,晋王殿下此时万不可还京。”
这话着实显得出人意表,当即便有人厉声喝问:“为何不可?难道你以为晋王殿下不当继位么?”
先前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冷呵了一声,随即将嗓门拔高了几分:“晋王殿下继统是天命所归,在下岂敢有异心?可诸位难道都忘了,眼下沙戎十万骑兵已绕过边墙,直抵关内要地,北境三镇危急,战局正在胶着之中,这时请殿下回京,军心必然大乱,一旦三镇失守,虏骑朝夕便可抵达京畿,难道诸位还想重演前朝中京陷落,国破家亡的旧事么?”
这后面几句颇有些振聋发聩之意,场间先是静了静,随即便“嗡”声四起,像在议论,更有不少人附议称是。
秦恪这时已走上了台基,值守的一众内侍早觑见他脸色,心中都有底数,只躬身行礼,没一个敢出声叫的。
他好整以暇地溜着步子沿殿侧走过去,却没急着现身,就在斜檐的廊柱下停了下来,半隐在后面微侧着头望过去。
那边文武百官正团团聚在殿前的玉阶下,乱糟糟地交头接耳。
月台间有个略显萎顿的身影,大袖孝衫,披着麻盖头,掩面而泣,正被两名宫人左右搀扶着,勉强站在那里。
不光穿戴得整齐,戏也演得十足。
他撩挑着唇更不出声,就站在那里看。
嘈杂声中,忽然有人朗声道:“诸位都且住,我等身为臣子,只可议不可决,大行皇帝宾天,晋王殿下又在北境与沙戎血战,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贻误战事,招至国祸,如何处置,当请皇后娘娘决断。”
说了半天,架梯帮忙的人终于开口了。
谢皇后哭声略止,哽咽着摇手:“陛下去得如此匆忙,也没个遗诏留下……何况祖宗有成法,后宫不可言政。张阁老是两朝辅臣,也是内阁首揆,究竟该怎么着……总是社稷为重,就由内阁同你们下去议个法子吧。”
这一开口每句都是端厚明德的贤后风范,明着什么也没“敢”定,却已把差事丢给了内阁,至于怎么处置,谁心里都有杆秤。
张言站在群臣之前,离得最近,这时能瞧出双目红肿,神情迟怔,展脚幞头下几缕银发散碎的飘在耳后,似是比先前苍老了许多。
纵然有心再瞒一瞒,可这时已经不能不说话了。
他长叹了一声,像伤痛到极处的幽咽,蹒跚着上前走了一步,拱手做礼,刚要开口,蓦然就见那一身素袍的挺拔身影从殿廊下缓步绕了出来。
张言不由诧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见他目光斜斜地也正望过来,眼底里的笑像洞悉一切,又像成竹在胸。
但那神色也只是匆匆一瞥,随即便消失不见,人也做出一副恭谨的样子,眼蕴悲戚,到月台前向谢皇后见了礼,又对着谨身殿内五拜四叩。
下面一众官员面面相觑,此时都有些发愣。
早前听说这东厂奸贼已被软禁在内官监,终于恶有恶报,只等发落了,没曾想皇帝才刚一去,人竟然便出来了,还大摇大摆,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莫非之前传闻的只是虚言,这秦恪依旧还没倒?
正惴惴纳罕之际,秦恪已起了身,走前两步,站在月台上俯着对面那上百名官员。
“大行皇帝刚刚晏驾,诸位大人就这般吵法,不光于礼不合,也惊扰了大行皇帝羽化升霞,我瞧实在不成个体统,还是请诸位大人先回去,于本衙设案遥祭,等第四日成服了,再上大殿哭拜。”
不光敢来,还依旧大模大样地发号施令来了。
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百官交递着眼神,大多都闷声垂下头去,没了刚才群情激昂的模样,只是没人走,一个个仍旧戳在那里,目光在谢皇后和张言身上来回逡巡着。
谢皇后没吱声,更没去看秦恪,这时又对着殿内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张言也默然无语,又变成了那副泥塑尘封似的样儿。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张口质问:“陛下明旨,让秦公公到内书堂读书去,不得擅离半步,如今未得新旨竟私自开脱,不知是何道理,还要请教。”
这话已是挑明了说,但顾忌身份尚算客气,接下来便有人不耐烦了,戟指怒喝:“莫不是违旨谋逆,该当何罪?”
似乎是看有人起了头,紧跟着又有十几个叫起来,跳着脚脸红脖子粗,引得众人一起朝他怒目而视。
秦恪负手淡然,并没说话,眼角游游地向旁瞥转。
几乎就在同时,谢皇后也回过头来,拈着半湿的锦帕冲下面压了压:“都不要吵了……秦公公,听说昨晚陛下召见了你,到底留下什么话,现下张阁老和诸位臣工都在,你正好说一说……唉,圣躬抱恙已非一两日,可这去得这般急,真不知……”
她说到这里已掩面悲不自胜,可话里却字字如刀,一柄柄都招呼在秦恪身上。
下面的百官更是惊诧莫名,原来大行皇帝昨晚还召见过这阉贼,在这之后便即晏驾而去,其中的关联任谁都想得明白。
众人心头那股无明业火腾的都燎了起来,一双双眼睛恶狠狠地瞪过去,群狼般恨不得将他撕碎咬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