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红尘内外·疏月观中冰崖入梦，十年师恩临行重托

二十年后。

漫天飞雪，冰雾缭绕，无尽深渊，寒境逼人。

站在崖边望穿冬寂，寻不到任何踪迹，心里闷闷的发凉，直觉告诉她，她在这里等要等的人，可那个人又是谁？秋央不明白自己怎会走到此处，身披着厚厚的白天鹅绒斗篷，似是有所准备。她一步一步趟过浮雪，径直走去。四周寂静彻骨，将脚下的踩雪声放大数倍，一向被师姐们叫做“大胆幺妹”的她也心生胆怯。

秋央兜兜转转，确认无人出现。阵阵寒风吹过，她似乎闻到一丝丝暖暖的脚步声，风啸小了，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由远及近，但始终不见有人出现。隐隐约约地，秋央听见了一个女子的怨愤之音，时而嘶吼，时而啜泣，又好似听见一个男子的娓娓道来。忽来一阵大风，吹散了那男男女女的低靡。待风过后，吹雪归于平静，只闻一个男子恸哭声，响彻四壁，声音清晰犹如近在耳边。

她小心翼翼随着那男子的哭声，悄然走到崖边，声音渐渐平息。她不觉探头望下去，猛然，感觉到一双手用力下拽，顷刻间便坠入冰崖，她惊呼挣扎……

“咚咚咚……”敲门声惊醒了午后小憩的秋央，“小师妹，师傅唤你过去问话。”秋央整理下情绪，从那个真切又可怕的梦境的中醒来，只见大师姐寒衣早已推门而入，像是叫了很久的门。

“这个时辰，师傅没在禅定吗？”秋央一边疑惑，一边整理自己的半梦半醒思绪。

“师傅说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你倒是心宽，临行在即，还傻乎乎睡得那么香。快走吧，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大师姐温声催促。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干嘛那么心事重重似生离死别一般。”秋央随大师姐来到师傅房间，见师傅一如往常的淡若止水，猜不出是何缘故，想必是她“劫期”将至，难免细细嘱咐一番罢。“师傅，您找我？”

只见中年样貌的女子，黑发束起，头纱静垂，素衣裹身，微睁双目，眼神微挑向寒衣，寒衣会意，肃然离去。

秋央觉得气氛有些不同，便不像往日一样自行坐下，只站在原地，听师傅训话。

“秋儿，你来说下，当今天下政土大局如何。”东君夫人一贯的温和却不失威严的语气。

“师傅……”

“怎么，知道要离开我这疏月观，便开始偷懒了？”

“没有没有，徒儿不敢，只是，师傅您今日跟秋儿问话的语气跟往日秋儿犯错受罚前一个样儿……我一路细细琢磨，近日可还算安分的。也……不过是跟六师姐抢一把折扇，将师傅最喜爱的茉莉山茶的枝子弄断了两枝……”

东君夫人照顾秋央十年，平日虽不苟言笑，但见这机灵可爱的徒儿将离去，心中难免悲伤，略舒缓下语气道：“亏得只断了两枝，没被你抄了小命去，也算是那茉莉山茶的福命。罢了，莫打岔，你只将我的问题答来便是。”

秋央见东君夫人脸色稍缓和，笑道：“当今天下局势可以十六字概说：‘两大三小，各取其巧，玉帛暗撩，干戈迟早’。”

“嗯，详细说下，我来听听。”东君夫人从不严苛秋央任何功课，但唯独对她的政治大局观点颇为用心引导。

“两大三小是说，当今天下，论疆土最大乃是我齐陵国，论最金银富足即是我齐陵东南邻国之琉璃国，琉璃国疆土虽不及我齐陵国二分之一，但其财力却是齐陵之数倍有余，这也是琉璃国一直虎视眈眈，侵袭暗涌之根本所在。另，我齐陵国东北方向的极北太白与西北方向的天国、昆仑国，虽疆土辽阔，但地处偏远，资源匮乏，难成气候。西南方向的长羌国，大漠与冰川兼顾，且族种复杂，野蛮之地，不足以一统天下。另外，还有些好战的小国……”秋央还要继续，却被师傅打断。

“好了，秋儿，到此为止吧，天下大事本不是你该关心的，但为师希望你能做个明白人，明白你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天下。你且铭记，东北的极北太白、西北的天国、西南的长羌国，南方的南海国，这是的疆土的四大发源之地，虽有资源限制而致没落，但万万不能小觑。”

“师傅说的是，传承血脉，自然不能忘了本。”

“嗯。你过来坐下吧，为师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去做。”师傅挥手示意，秋央稍感放松，坐在师傅身边的蒲团上。

“秋儿，十年之期已到，师傅会如约允你下山，只是为师心中有一事未了，不得释怀，若过不了明年的百年之劫……”

“师傅，您虽有九十九岁高龄，样貌却只有四十岁模样，您定会平安度过百年之劫，其他的事情交给秋儿来办吧。”秋央宽慰并坚信道。

东君夫人依旧淡淡道来：“为师故友，临终所托一事，这事棘手之处在于，为师入观之时立誓‘入观死而出’，即此生除非是死，否则是不会出观的。而故人所托之事，却不是我誓内所能达成的。”

“徒儿明白，您自然是不能出这疏月观的，师傅您交代吧。”秋央从小最喜欢帮师傅做事情，能得到她老人家百年不开的金口夸奖，那是她最得意的事情。

“故友所托之事，是替其找到曼珠沙华，于两年之后的七月十五前，护送他到昆仑山荼蘼茶庄。”

“就这么简单？”

东君夫人望着秋央稚嫩的双眸摇摇头道：“又谈何容易呢。这世上关于曼珠沙华的信息太少了，几乎无人知晓，两年的时间，恐怕也未必能够达成故人所托。”

秋央点点头道：“天书地阁的书籍史料，我大致都翻阅过，却实未曾想起关于曼珠沙华的记载。”

“秋儿，你来观中这十年，唯独许你自由出入我那天书地阁，可知为何？”

“师傅您疼爱秋儿呗！”

“此是其一，其二，为师想让你自行选择，天书地阁里收藏天下文学、武学、天象学、民象百科、琴棋书画、世俗礼仪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你想学哪个就学哪个，直到有一天你翻开了那卷故人留下的琴谱……”

“琴谱……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可以控制人的意志的琴谱吗？”秋央问道。

“不错。为师认为，这就是缘分，天意让你去帮那位故人完结此事。”

“虽有此渊源，又没有什么头绪，徒儿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着手去查。”

“为师讲个故事给你吧……”

相传，上古时代的一个王朝——夏，最后一代君王夏桀荒淫误国，被商王逼宫追杀。逃亡之际，九大侍卫誓死护送夏桀的替身及家人朝北逃亡，另有九大侍卫带着夏桀真身与家人向南逃亡。虽有北上的替身引开了大部分追兵，但夏桀最终还是病死在亡命的途中。临终前，夏桀懊悔万分，上千年的夏王朝毁于己手。于是，命其侍卫保留其离心脏最近块肋骨，化成舍利，世代供奉，待时机成熟，取舍利以为帝信，复辟夏朝，重建辉煌。后来商王立国，得知此事后，便派一队人专门寻找夏桀舍利，将其毁灭以阻复辟。

“夏帝的护卫可谓是罕见的忠心，竟想出掉包北上之法。”

“自古都是如此，总有那么一些痴心的忠人坚守着固执，世世代代不肯释怀。”

亦不知这些忠心之士如何隐匿流传，许是在商朝人的追捕之下开始蛰伏，直到两百年前渐渐有所展露，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散落的南北共十八护卫各自繁衍栖息，遍及各地，形成了各自的族派，后传统称十八族。北迁的夏人负责寻机复辟而创立秘密组织小圣门，南下的夏人负责守护舍利而组建大圣门，那追击的商人也自成其派--诛杀殿。此三门派，后传统称三朝后人。据传言，诛杀殿均是帝王之家，张狂而不避讳，四处追杀十八侍卫的后人；小圣门均是权臣之家，一直隐藏身份；大圣门均是财商之家，处于半隐蔽状态。

而那所托之故人，便是大圣门传人。

秋央点点头道：“我亦了解过那段历史，原以为夏桀帝是逃跑路上病故，不想还有这段后续传说。可是，这与曼珠沙华有何关系？难不成，曼珠沙华竟是其中的一个身份？”

“秋儿聪明，你需要从这些神秘组织背后查询曼珠沙华的消息。鉴于三朝后人以及十八族人的后续发展状态看，只有诛杀殿是最易寻的，但也是最危险的。”

“师傅放心，徒儿自会小心。”

“秋儿，十年来，你于观中涉世不深，为师对你还是放心不下。日后有难时，可去找两个人。其一，据故人所说，每月十五白云山上的紫云石旁会有一位紫袍道人相等，他会帮你指点寻人的方向。其二，可去南海，求助南篱，无论如何他都会帮你而不遗余力。”

秋央点头答应。

“且记住一句暗语‘昆仑寒崖，冥洞泪下，曼珠沙华，童颜白发’，这也是故人留下的，许是有大用处的。”

“是，师傅，秋儿定不会忘记。”

【画外音】

东君夫人：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源自《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