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峰上覆盖的白雪终年不散，连绵起伏的昆仑山脉若巨龙横卧在中州大地之上。

李源静静的等候在山门外，等待白鹤童子的回复，他现在已不算是阐教弟子，而昆仑山又禁止非阐教门人入内。

站在山门处观这昆仑山脉，实有冠绝中州，傲视天下之意，实际上昆仑山内居住的仙人也的确是这般。

三教之中，阐教门人弟子最多，十二金仙之外的弟子大多留在玉虚宫中修行，昆仑山便是与天庭也可一较高下。

昆仑之巅，麒麟崖上，乃是原始天尊道场，玉虚宫所在！

不同于通天教主平日不问截教之事，元始天尊善于谋算，阐教之事莫不出其所控。老子无为，便是人教大事，也多由原始天尊过问，若不是原始天尊对仙榜一事持中立态度，天庭又岂敢轻易降下仙榜？

“李源，天尊已同意你入山请求，但你已非我阐教门人，需从天阶而入，方可抵达玉虚宫！”

白鹤童子的声音从山巅之上传来。

“谢白鹤前辈！”

白鹤童子乃是原始天尊座下，虽其修为不高，但因深的原始天尊喜爱，其在阐教的地位极高。

它所说的天阶，乃是昆仑山下直通玉虚宫的一段路，共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组成，乃是当初天尊设下，给予无修道根基却又想要竞逐天命之人一个前往玉虚宫的机会。

但昆仑险恶，这段路对凡人而言，与登天无异。

山门左侧，仙人庇佑，坦途无阻；山门右侧，凡人求道，险绝天路。

昆仑天阶，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唯有抵达终点或是死亡方才能够解脱！

即便如此，李源未曾有丝毫犹豫，向着山门右侧的台阶踏步迈上，从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全身法力无法动用丝毫，就连那陪伴了他十多年的炎阳剑也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当他走过那第一阶台阶时，身后只剩下一片虚无，每走过一阶台阶，那台阶便同样消失，无法回头。

“李靖哪吒父子大闹蓬莱仙岛，无视阐教门规，罔顾天道，今李靖留于玉虚宫幽禁思过，太乙已将你逐出乾元山，天路险绝，九死一生，本尊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

还未走几阶，虚无缥缈的声音萦绕在李源耳边，他身后的那几阶台阶又突然出现。

李源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身后压力骤然消失，那飘渺的声音不断的怂恿着他在往后退！就像苍蝇在耳边绕着转一样，令他厌烦，但又忍不住要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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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

身后就是退路，再往前走，只有死！

没有法力，你不过肉体凡胎，根本走不过去的！

李靖只是幽禁在此，但你若是执意要闯天阶，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越往前走，这声音说的便越急，李源无数次的想要回头看，但这想法又一次次的被他压下去。

“李源，你竟如此冥顽不灵，本尊一再给你机会，再往前一步，本尊便让你魂飞魄散！”

随着李源的继续前行，这声音从一开始的飘渺柔和转而变得愈发的急躁，直到此时的一声怒吼发出。

前方天阶之上竟有劫云凝聚，闪电遍布其中，但李源又何尝对那声音没有怨气。

“小爷忍你很久了，哔哔尼玛的哔哔，就是原始天尊站在这，这天阶我也走定了！”

李源说着，突然竖起中指，朝向那片劫云，随后加快步伐，直接冲入那片劫云之中。

粗壮如手臂的劫雷自其中窜出，劈向李源所站的台阶，气势无可匹敌，比起他之前在海面上所见的那蛟龙渡劫时所引来的九幽雷火劫还要强上几分。

前方是摧毁一切的劫雷，往后一步便可躲开！

“嘁，不过如此！”

这声音越蛊惑，李源的步伐便愈发的坚定，因为那声音就像面前的这道劫雷一样。

都是假的！

天雷透体而过，李源的步伐却丝毫未受阻碍，当他从那劫云之中迈出时，雪山的寒风扑面而来，天阶之上，风清、云淡......

李源嘴角上扬，他赌对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声音所说是真是假，但他可以确信的一点是，这声音绝不是元始天尊。

说句不好听的话，天尊他哪有功夫在这管李源，能让李源入玉虚宫见他便已是极大的面子了。

天阶愈往上，愈发的寒冷，修士在未渡过天劫时，肉体凡胎不过稍强于常人罢了，李源此时没有炎阳剑护体，寒冷刺骨，难以抵挡，但依旧在一步步的往上，步伐丝毫没有减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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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宫中，瞧着宫中玉璧李源竖起的那中指。

南极仙翁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坐在莲台之上的原始天尊天道庇佑，看不清真容。

“哪吒的儿子果然也是一样的性子啊，道心稳固者自是不受这魔音的侵扰，但出言辱骂这魔音的，他还是第一个，只是不知那手势又是何意？”

南极仙翁深受原始器重，李源私下里都称之为阐教大总管，平日里天尊不露面之事，阐教一应事务皆以南极仙翁之话为准。

第29章 天阶问道

“此子颇为神异，不入天道之内，充满变数，行事也与世人多有差异，不知是福是祸！”

白鹤童子虽是南极仙翁弟子，但平日里侍奉在原始天尊身边，倒也颇受照顾，在这玉虚宫中能够说上些话，此时正与南极仙翁一同点评着李源的行为。

唯有云中子坐在离原始天尊最近的蒲团之上不曾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身后背负着风雷棍，也不知是何时从镐京拿回来的，雷震子死后，这先天法宝便没了主人，云中子将其带回，倒也是情理之中。

“诸位还是乘他走天阶期间，好好商议一下，李靖之事究竟该如何处置吧！”

坐在最末位的灵宝大法师开口，语气倒也平淡，只是脸上的忧愁让这气氛有些凝重。

“慈航，普贤，文殊，燃灯，惧留孙五位师弟由道入佛，为保这天庭，三教与西方佛界的安稳，承载三方气运，以作制衡，当初燃灯师弟对李靖也是颇为喜爱。此番李靖也只是为救哪吒而去，小惩大诫即可，幽禁期间，我回南海取来长生桃，助其恢复！”

此话题南极仙翁是最了解原始天尊的心思的，每一个圣人的诞生都承载极大的气运，若是李靖就此被削去圣躯无法恢复，那这些气运归反大道，分与天下修士，便是变相的对阐教的削弱。

在这大争夺之世，他们需要做的还是保全阐教的气运，燃灯入西方教后，若是阐教连唯一与他有些渊源的李靖都保不住，怕是燃灯会颇有微词。

“现在还是要看李源能否跨过天阶，到这里，不然诸位商量的皆是空谈！”

黄龙真人是阐教弟子中唯一非人族，说话也是最无忌讳的，虽其实力不高，但阐教众仙护短与天尊一脉相承，倒也很是照顾黄龙真人。

“黄龙师弟不妨打个赌？我觉得这小子能在天黑之前抵达玉虚宫！”

坐在灵宝大法师身旁的玉鼎一直是昏昏欲睡，此时说起这话却突然来了精神。

“那还是算了，谁人不知玉鼎师弟看人的眼光极好，这么些年来收下一个杨戬，现在怕是连我们都难与之抗衡了！”

黄龙笑着避过这个话题，但心中依旧不相信李源能够在天黑之前抵达玉虚宫。

天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原始天尊既然将天阶设下，自是不会十死无生，那不符合大道规矩，但其中破解之关键又与十死无生毫无区别，否则也不会这些年来，唯有姜子牙通过这天阶，以凡人之躯成就正果！

玉虚宫中诸位仙人的谈话李源是听不到，此时的他还在一步步的攀登这看不到尽头的天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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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再次袭来，李源腿脚已经没有了知觉，一步迈出，还有些颤抖。

一万三千二百四十一阶...

李源心中默念着已经走过的台阶的数量，思绪万千，再次抬头看了眼昆仑顶的宫殿，李源的心中已经放弃了强登的想法，此举，确实是找死！

当初姜子牙到底是怎样通过这天阶的考验的？

凡人之躯迈过这天阶，简直如同登天，根本无法做到！

既是考验，那必不是无法完成的！

一步步迈动着已经麻木的退，李源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但最后又被他一个个的排除！

原始最善于谋画算计，他所设计的天阶，一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那魔音一直劝我返回，迈入身后的台阶之上。

这魔音的侵袭并不算很强，道心稳固之人大多能够抵抗，可这百年间，竟无人能登顶！

一定有问题！

自那魔音消失之后，一万多阶的天阶，再无任何干扰，这登天之路，仿佛只是在考验求道之人的体力。

既是考验求道之心，那魔音所言，也确实有理，问题的关键，莫非还在那魔音之上？

李源眼神突然一亮，转身跳向身后那片虚无！

但这一跃，便是真的迈入虚无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下落了多久，缠绕在身边的，除了风雪，还是风雪，白茫茫的一片，毫无生机。

最为恐怖的是，李源数次抓住雪花，这些雪花，竟都是丝毫不差，远远超出他的认知。

随着身体的下落，李源体温也在慢慢下降，神智也开始模糊，从跃下台阶的那一瞬间起，李源便一次次的自问道心，可道心虽稳，登天阶的意愿也强烈至极，但依旧无法摆脱这片虚无！

孤独往往才是最考验一个人的心境的，十年，二十年，直到八十多年的时间流逝以后，李源的道心，开始有了裂痕，虽然他一次又一次的坚信自己的选择，坚信自己的路，但在百年之后，道心终究是崩碎了。

只留下一具眼神空洞无神的躯体，在寒风中变得麻木，随风雪一同下坠，虚空之中永远不会有尽头！

雪花飘落在李源的眼睛之上，瞬间被融化，百年的时光，他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究竟是普通的世界，他是在做梦，还是这真的是封神大战后的世界，他处在虚空之中？

李源已经分不清楚了，只知道，方才飘过的雪花，依旧与他百年间所见的一模一样。

好像，风雪小了？

我这是快要坠落到底了吗？

坠落到底，应该便会解脱了吧？终究还是我的选择错了吗？

天阶，难道只是考验体力？

看来，当初的姜子牙，体力也很好嘛！

但是这辈子有些短啊！

才活了十六年，没爹疼，连娘亲是谁都不知道，师公也不认我了，李靖现在还被困在玉虚宫吧？

他和殷夫人应该都已经寿元到了尽头，不在世间了吧？

现在下去，应该还能见到他们！

就是不知道便宜老爹有没有完成他的大事！

就在李源最后残存的那一点道心快要消散的时候，神海之中盘坐的元婴小人突然站起身，中指朝天！

看着这元婴小人，一幕幕往事再度浮上心头。都说人在将死之前会想起自己这一生，李源十六年的记忆，最深的还是哪吒在蓬莱仙岛与通天交手的场景。

混天绫护体，火尖枪指天，哪吒一枪刺穿通天法相手掌，怒吼出那句“去他娘的天道，老子不服！”

李靖衣衫破碎，半跪在地，却挺直胸膛满脸笑意的看向原始天尊道出自己出手的理由“他是我儿！”

上辈子没什么大的本事，这辈子爷爷父亲倒是两个传奇。

那三十多岁的中年李源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高声质问着。

“上辈子就没出息，这辈子，有这么好的背景，还是这么没出息，你就是一个废物！”

是啊，我也想证明自己，十六年来我这般刻苦的修炼，这般努力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想再向上一段人生那般糟糕，只是，现在快结束了啊！

李家后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哪吒，李靖，敢以亚圣战天道，我却在此堕入虚空，毫无出息！

我至少，也应该像他们一样，绝不会认输！

我李源的选择，没有错！

我的道，是对的！

既然已经快到了，我依旧坚信，这下方是天阶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