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是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就算是没念过兵书的莽夫也一样，更何况，能在北庭城内混的刀客哪个是头脑简单的家伙？当他们看到自己一行人走了仅仅不到两里地就停下来的时候，那种惊诧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准确的说，孙猴子领着救援的队伍出了城，离开城内众人的视线后就停下了脚步，他的命令很简单，就是等……等到他什么时候说启程再走。

刀客们都是些桀骜不驯的人物，他们肯听张力的安排已经算看在对方的面子上，孙猴子这种无厘头的命令显然是不能被接受的……他们一行人背负着求援的重任，哪能在这种时候耽搁？一时之间，整个队伍都闹僵开来，大伙儿群情激动的让孙猴子给个说法。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孙猴子望着眼前这些武艺有余，眼色却不足的汉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突然间，他觉得石头简直是个天才，人家才十七岁就能看出张力的计划绝对不是为了求援，而这些莽货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嚣着死也要死在前进的道路上……

要死自己去死，老子才不给你们陪葬……孙猴子在肚子里暗骂几句，深吸一口气，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终于将张力的计划和盘托出。

“从这里到伊吾城，最少要走七天，这还是快马加鞭的情况，实际上，以我们目前的状况，起码得用上十天时间，这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天，这还不算城中抽调兵力驰援用的天数，你们认为以马贼的耐心，会给我们二十多天的时间去搬救兵么？”

孙猴子一下就点明了问题的本质，实际上，刀客们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他们认为张力既然有求援的意向，就肯定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所以他们依旧不依不挠的让孙猴子把话说清楚。

“五哥压根就没想过去北庭城求援，最好的援军就是城内留守的两百多号弟兄……你们都是这条路上的老手，知道马贼的秉性，他们不是军队，绝对不存在什么悍不畏死的精神，我们只要能将他们打痛一两次，这些人就会一哄而散，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马贼们会真心实意的竭诚同盟吧，他们又不是要造反？”

“那张力凭什么认为我们能把马贼打痛？我们他妈的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对于孙猴子这个解释，刀客们在理解的同时，纷纷发出了抱怨的声音，城中不乏好手，也不缺少勇气。起码，与商贾们的怯懦比起来，被困在城中的刀客们求战欲望要高得多，他们不是没想过孙猴子的办法，可惜情报不足，出了城等于去送死。

见对方被引上了正轨，孙猴子诡诈的笑笑，“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摸清马贼的底细，不然，五哥让咱们这十几号人出来干什么，打秋风么？”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些桀骜不驯的汉子终于有些动容了，大伙儿愣了片刻后，便纷纷表明了立场，只要能将马贼的底细摸出来，他们完全不介意大干一场。

见军心可用，孙猴子咳嗽一声，指了指天空，“所以我们现在就必须得等着，等到城中的内应将我们带去马贼的营地……”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孙猴子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胡话，倒是石头所有所思的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事。

“都给老子安静……石头，你想到什么了，说给他们听。”

孙猴子一直在观察众人的表情，难免有失望的神色，他们接下来要干的事，不仅需要高超的武艺，还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但是显然，这些咋咋呼呼的汉子不具备后两点……倒是不漏山水的石头给了他一点意外的惊喜，联想到这小子最近堪称惊艳的表现，孙猴子决定让他露露脸，给大伙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被点到名，石头倒也不怯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他的口才和思维都提升了不少，与以前那个放羊娃儿不可同日而语。他点点头，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缓缓开口道，“我想，首领是希望城中的人将我们要去求援的假消息传递给埋伏在外面的马贼的，这样一来就能顺藤摸瓜发现马贼的驻地。但是按照常理，这些细作不可能不盯防被跟踪，在茫茫的大漠中，藏身的地方并不多，要是对方站在高地很容易发现盯梢的人，所以首领既要让细作出城给我们带路，又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只是，我不知道首领用的什么法子。”

他能说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有了很不错的见解，至于张力的法子，那是因为他的阅历和经验还不够，想不到是非常正常的……不要说石头，就算是再比他年长一倍的人都不一定想得到。

这是突厥人特有的传递情报的方式……海东青。

“你们应该听说过，在突厥以东，高句丽以西的土地上，有一种鸟，叫做海东青……这种鸟非常罕见，因为及其凶悍，几乎没有天敌，但是一旦被喂养起来，却有很大的作用……它能够准确识别巢穴，所以在突厥军队中，专门有驯兽师驯化海东青用来传递情报……因为这种鸟飞的很高很急，就算是射雕弩都很难将它射下来，安全系数很高。”

孙猴子接过了石头的话头，开始自己解释起来……他说的话众人并不陌生，事实上，大唐也有用鸽子传递信息的时候，只是由于鸽子载重不大，传递的信息量注定就不会太多，而且由于中途会下来吃食，很容易被有心人逮住，所以用的并不广泛。

但是海东青却不一样，这畜生吃一顿之后能顶个一两天，以它的飞行速度，完全能做到不下地休息就直达目的地，耗时短而安全，在短距离传送消息中，比人力还要快得多。

“我们现在就等城内的细作放出海东青，这种鸟的体型很大，现在天色已经亮了，我们应该看得很清楚……从实际情况看，马贼肯定就埋伏在离城池不远的地方，最多不超过四十里地，这个距离上，既能逃避侦查范围又可以短时间内逼近城池……你们不用怀疑我的判断，五哥叫我来带队，不是因为我是他弟兄，还是因为我曾经就是一名安西军的伺候……”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孙猴子的身形挺拔的站着，那一瞬间，几乎又回到了以往在军营里神态……他是招抚大使裴行俭麾下最精锐的伺候之一，被称为安西军的“尖刀”。

他的这份荣耀不需要炫耀，因为孙猴子几乎习惯性的将自己隐藏在张力的光环后面……这是一个伺候的本性使然，可以说，最好的斥候看起来都是最平凡的人，因为斥候天生就不需要英雄主义。

如果不是为了增强同伴的信心，他肯定不会如此坦诚的将自己的底细交代出来，他需要这些人真心服从，深入敌营听起来很过瘾，但是孙猴子却一点都不喜欢……因为这意味着被发现，被围剿，没有援军，然后注定的死亡。

他不怕死，但是不想被拖累而死，更也不想带着的这些刀客们因为不听指挥而死……所以他需要立威，需要让对方相信自己。

“我们……听你的安排。”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中，一个声音异常坚决而肯定，几乎在瞬间压倒了所有人的声音……石头含笑看着孙猴子，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说，我们做，我相信你。”

“还有我，当然，回去了另算。”，紧接着，牛伯也站了出来，这个时候，他必须支持自己的弟兄，当然，他也是真心相信孙猴子的能力的。

更多的人开始了表态，他们不熟悉孙猴子的为人，但是有安西军这三个字就已经足够了……这三个字就代表着尊严，代表着能让人相信的实力。其实信任就是这么简单。

“很好，我们……抱歉，场面话还是以后再说吧，海东青已经出来了。”

面对众人支持，孙猴子晒然笑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叫声，那是从半空中传来的鸟鸣，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抬眼望时，一个黑色的圆点正从城中飞出来，向着远处蛮荒的沙漠中掠过去。

十二名来自各自刀客队伍的精英能有多大的能力？或许很难有具体的数字来估量，但是，换个形象点的比喻，他们是整个西行商队中，走北线的所有人马中最为精锐的一拨人，这就不难理解了。

对于这些人而言，眼睛看到的事实远比虚无缥缈的猜测来的有说服力，当海东青出现在天空的那一刻起，他们的情绪顿时被点燃了……憋屈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看到了敌人漏出的破绽，哪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那么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孙猴子多解释。更何况，机会稍纵即逝……那大鸟飞行的速度可比马快多了，尽管它在天空中非常醒目，但是万一跟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