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度惊讶得目瞪口呆……他突然觉得，父亲说得话并非没有道理，说不定那个叫张力的人真的能一只手把自己打趴下。

凉州城里有的是胡人，李度见过他们的技艺，那个大胡子居然能在这些人手底下做到杀人如麻四个字，那种武艺和战绩，李度自问根本不能比。

见儿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李良松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咱们做生意的，向来是和气生财，能不得罪人的地方尽量不去得罪人……况且，咱们长年待在这凉州城，与三教九流交往，可并非做买卖这么简单，这其中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他说道重点，李度听得心头一怔，赶紧严肃起脸色，一本正经的回到，“孩儿明白……”

听这父子俩的交谈，他们并非是单纯的商贾……可是，若非商贾，又有什么人会常年在这气候无常的凉州城呢？

这李良的发家史是一个迷，他似乎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当人们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在凉州城站稳了脚跟，没有人知道他的本钱是何而来……有不少人曾经追查过他的底细，但是都没有任何结果。

“……明日里你跟我一起去商铺，你看到今天跟张力来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么？看样子张力对他非常的看重，有意将一身本事教给他……你不妨去与他接触一下。”

李良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突然站住，对儿子轻声吩咐道，李度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见父亲不再留他，眼珠子一转，朝着内院溜了进去。

他走了几步，突然眼前一亮，嘴角咧起一丝狠辣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那小子土头土脑的，不如好好整他一下，也算给那大胡子一点颜色看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一般，眉色之间带着得色……

石头自然不知道他被人盯上了……他此刻正紧跟在张力后面。

他的步子很慢，几乎是一步一顿，与其说在走路，倒不如说是在散步。

石头知道，凡事有心事的人才会不觉得自己的步伐慢……显然，前面眉头紧锁的张力绝对在思考着什么事。

石头自然不会去打扰他，得让张力想明白了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安排。

那个李良绝非什么好想与的人物……就连处事未深的石头都能看出这一点。

这人拿得起放得下，要知道，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必对石头二人如此客气，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良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到时候难免不会给张力出什么难题。

只是，首领明天到底有什么法子应对呢？……石头有些好奇的猜想。

他们来的时候，坐着马车，不过片刻功夫即到，而回去的时候却是慢慢走着，这时间自然多了不少，当然二人重新行到集市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而张力的神色却还是凝重，显然并未有什么定计。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不少商贩都席卷起铺子，准备收摊走人，石头记着自家还有五六个弟兄前去贩卖香料，算算时间，应该也该收摊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了拉张力的袖子，提醒了他几句。

被他这么一说，张力还真发现自己居然把这茬子给忘了，难得的尴尬笑了笑，招呼石头走人。

两人行到约定好的地点，却扑了个空，问了问周围的商贩，却说是弟兄们带的香料是抢手货，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即使是陈旧的香料，商贾们也还要出了不菲的价钱去买，估计是想做二道贩子，狠狠的宰周边部落的胡人一笔。

带的货物既然一销而空，那些刀客们自然也不会再在集市上干等着，手头有了几个钱，去酒坊瓦市里寻些乐子也是人之常情。

张力素来知道这些弟兄们的秉性，料想他们不会出什么岔子，也就不去扫他们的兴致，只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提点几句即可。

看看天色不早，张力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笑道，“他们去风流快活了，咱们也不能饿着肚子，走，去酒楼喝几杯。”

说完不由石头反应过来，一把攀住他的肩头，寻到一家不错的小馆子，两人对面坐下，张力连连点了几样菜肴，又特地吩咐小儿上一壶烧刀子来。

“烧刀子是烈酒，喝了够劲道……”

张力对石头笑着解释道……石头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他眉角不自觉的皱了皱。

在石头的印象里，张力虽然喝酒不少，但是那都是在与弟兄们开庆功宴的时候，平日里他可不像孙猴子，随时背个酒葫芦。

更重要的是，孙猴子曾经对他谈起过，说这烧刀子从喉咙辣到肚子里，一口灌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所以这酒还有个别名，叫“入口忘忧”。

想到这事，石头觉得，张力此举未必没有借酒消愁之意。

石头并非是个多话的人，有时能一天都不开口，眼下他虽然能猜到张力有顾虑，但是既然他不肯主动提出来，石头自然也不会开口相问。

两人静坐片刻，小儿很快的将各色菜肴送上来，美味而冒着热气的食物，顿时勾起了人的食欲，他们二人从得胜堡赶来，一路上都是吃的干粮，此时见到熟食，食欲自然相当旺盛。

一阵风卷残云后，石头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脸色有些发红……他被灌了不少的烧刀子，酒劲正上来着呢。

张力却是越喝越清醒，他喝得比石头多了两三倍，但是眼睛却愈发明亮，一点醉意都没有……酒自然是要醉人的，但对某些人来讲，喝了酒，思维却是比平常更快，比如张旭和李白，很多佳作可都是酒性上头，妙手天成的。

无疑，张力也是这种人……他举着一杯烧刀子，正要喝的时候，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身子猛然怔了一下。

这个细节没有逃过石头的眼睛，他也坐直了身子……他知道，张力有主意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力自顾自的抚掌大笑，听得石头一头雾水，他好奇心终于起来了，顿了片刻，忍不住轻声问道，“首领，你笑什么？”

别人一直叫张力五哥，石头年纪小，自然不能这么叫，叫五爷的话又显得太奉承，他干脆就直接叫首领，在队伍里，也只有石头一人这么喊。

张力诡异的笑了笑，“我是说，我猜到这次李良要带什么去西域了。”

他居然猜到了？！

石头心中一愣，不由得接着问道，“他，带什么？”

可惜这次张力却卖起了关子，只是笑呵呵的直摇头，反问石头道，“你说，那李良是不是个精明人？”

石头想也没想，立刻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跟他的问题有什么关联么？

张力又接着问道，“那你说，他这种人会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当然不会！石头这次头摇头更快。

“这就对了，他既然不肯做赔本的买卖，那么找上咱们，就证明了咱们确实能完成这次护送的任务。”

张力居然得出了这个一个结论，石头细细一眼，觉得没错，可是，这跟张力怎么知道他要带的货物是什么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石头却瞧出来了，张力这是故意不肯说，于是他也就不再多问……石头本来就是个沉默的人。

当下两人没有谁再提及此事，又吃喝一阵，随即结账回到驿站，张力少不得将几个风流快活的弟兄教育一顿，这些人理亏，自然是满口子讨扰。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张力才带着刀客们前往集市。

李良似乎也是刚到的样子，他见张力爽快的赴约，脸上顿时喜气洋洋，拉着张力的胳膊就往里走，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一行人被请进了铺子里，主客坐定，下人看茶后，李良与张力寒暄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入正轨，他拱了拱手，正要请张力去查看要带的货物时，张力，却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去看了，我知道你要带些什么。”

张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若是别的东西，我还会考虑一下，不过你要是带这些东西去，我现在就答应你。”

李良脸色终于变了，他狐疑的看着张力，半响才试探性的问道，“敢问张老弟如何知道我要带的是什么？”

张力诡异的一笑，凑过身子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李良的脸色顿时变白，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张五爷，端是好心机，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他震惊之下，居然对张力用上了如此的敬语，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愣……特别是坐在他下首位置的李度，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在他的印象里，能被父亲如此叹服的人，屈指可数。

一时间，他看张力的眼神带着不甘心又敬畏，随即，将目光扫到了坐在张力身边的石头身上。

石头猛然感觉到背上一冷，下意识的扭头，正好与李度的眼神来了个对视，两人同时一怔，又各自将目光移开。

那人是谁？怎么眼神怪怪的？……石头心中有些疑惑，但以他的脾气，自然不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