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薇点点头，直到他松开了自己，另一只在被子底下的手，才不捏得那么紧，也慢慢的打开。

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坦然的面对他，哪怕像朋友一样也好，那个人这四年里一次都不出现，心肯定是能控制住的，她相信。

舒朗走出病房门，其实这一瞬间他也放松了不少，对方的表现实在是拘谨里带了太多疏离，自己那么想靠近，她却总是往后退，哪怕是脸上，仍然微笑着，手也伸过来，心却一缩再缩。

明明只差跨一步，就能完成夙愿，可偏偏就是这一步，走得这么艰难。

路过医生办公室，想进去问一下这个时候给楼薇吃点什么好，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可能是正在交班，他只好按照昨天的餐食要求再去买粥，想着对于养胃来说，可能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刚刚走到一间早餐铺前，大概有十几个人的队已经排了起来，看来这一家的味道应该不错，他站在队伍最后，向前看着餐牌灯屏上的名称和图片，想着该买些什么。

手机唧唧的响了起来，这款用了三年多的山寨机，声音杂到不行。

“喂……”

舒朗听出了声音，是自己的母亲：“我在听……”

那边好像还是有点模糊：“喂……”

用家乡话加大了声音：“说咯……杂……”

“喂？”

“朗娃，听到咯啦……”

“听到嗷。”

“你姑妈家的弟弟下周结婚了，娶了个漂亮媳妇儿。”

母亲以这一句为铺垫，舒朗知道，下一句肯定是要催自己了，果然如他所料。

“你比人家大两岁撒，也该抓点儿紧咯。”

舒朗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再说，又觉得母亲每周一次，从旁敲侧击变成了单刀直入的催婚，再不给个交代，今年回家过年会直接按住自己相亲的。

“妈，我有女朋友啦……”

队伍向前走着，他跟着向前挪了挪。

可能是原来说过谎话的原因，电话那头的老太太已经不太相信他：“真的假的撒？你这个娃，可别再来诓我。”

“我没有，有时间你让表弟他们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跟我联系，发照片给你们看撒，是我们一个大学的师妹。”

那头老太太一听有门儿，顿时语气就上扬了，声音也明亮起来：“漂亮吗？是东江本市的吗？做什么工作的撒？”

“你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到底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嘛？”

“算了，算了，带回来哪个瞧瞧就都知道了。”

“带回去呀……”

这一个迟疑，被老妈抓了个正着。

“我就知道白高兴一场撒，又是骗老子的……”

“这次真不是，我最近接了个活儿，忙得很，她倒是不忙，第一次回去总不能，让她自己去见你们呀。”

“你有什么好忙，趁着人家没事儿，赶紧回来咯。”

这招儿对老妈没有用，对于老人来说，什么也没有见未来儿媳妇来的重要，只好给点压力：

“谈了朋友，就要买房子结婚啊，你知道东江的房子有多贵吗？明年我得税交够了档，也没钱买呀。”

“那你工作吧，年前一定要带回来，要不然你姑妈姨妈她们，可有的笑话了。”

一猜妈妈就吃这一套：“知道了，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

“别忘了发照片的事，晚上我就把你表弟喊过来。”

“知道撒，知道撒，我正在外面买早餐，马上就排到我了，挂了。”

那边老太太本来还想交代两句，就只剩下忙音了。

应付完老人，松了一口气，前面最后一个人买完，终于排到了他。

买了四种两人份儿早餐，赶紧趁热拎过去，心里比出来时好了些，想着用什么办法不经意的把这通电话的内容透露一点点给楼薇，真的让他跟自己回老家，似乎不可能，但是，暗示一下，好加快两个人之间的进展，还是可行的。

推开病房的门儿，楼薇也在讲电话，看见他推门进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行，这一段没有那么忙，正准备换个工作呢。”

楼薇那台更破的电话，声音也从听筒里散了出来。

“你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可要多注意呀，女孩子身体不好了，受罪的是自己。”

“知道啦，楼堂呢，弟妹最近怎么样，害喜厉害吗？”

楼薇说的是乡坪方言，挑着点儿声音，抑扬顿挫的还挺好听，原来她也是和家里在通话，可是巧的很。

提到弟妹，老妈声音都亮堂起来：“我跟你说，你弟妹怀的是个龙凤胎呢？”

楼薇眼睛也亮起来，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真的啊，太好了。”

舒朗把东西放到桌上，一样一样的打开。

“刚刚在镇医院里查的，不放心，又去县医院看了一遍，确确实实是两个，找熟人问了，说八九不离十就是龙凤胎。”

“艾呀，这下楼堂可乐了，我这个当姑姑的要准备双份礼物了呢。”

楼薇脸上全是笑，这就是高兴到心里那种。

“是啊，你过年回来，应该就已经生了，到时候可是热闹的很了。”

“嗯，你跟他们说，想要什么营养品，家里买不到的，我从东江寄回去。”

“什么都有，营养不缺，什么钙铁锌的都补着呢，放心好了。”

“那就好，可得让我的大侄子大侄女儿白白胖胖的。”

楼妈话锋一转，语气也严肃起来。

“别光说别人，你这个当姐姐的，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才真是让人操心，你弟弟也是老念叨呢。”

楼薇看了一眼舒朗，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这些话应该八九成都听见了。

她回过眼神，深呼吸一下，闭了一下眼睛，停了停才缓缓睁开，然后又看了舒朗一眼，像是在询问，抓手机的手紧了紧。

“谁说没有？”语气有点弱，一半是因为生病，另一半面前的这个人，可能是压不住自己的心吧，她又暗暗的提了提气。

“有，什么时候的事？”每年回家，无论是弟弟还是父母，问起这个问题，她都是回避，现在突然间说有，那头儿的母亲也是不相信的。

“时间不短了……他……他就在我身边。”

说完这句话，楼薇仿佛跳过了一座山涧，那些恐惧抛在后面，如今还有也是后怕。

舒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自己是想有快一些的进展，却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和家里人说，好像连笑都不会了，还维持着刚才的表情。

这是某一天自己在哪个地方的祈祷，被哪路大神听见了吗，怎么瞬间就帮自己实现了？

楼妈听到这一句，到时更着急了，“我怎么没有听到声音？”

楼薇把电话拿的离自己远了些，用眼神示意舒朗说句话。

平时很大方的他，这时候倒是有些扭捏了，没有直接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这些粥，很清淡，现在有点疼，再晾两分钟就可以喝了。”

那头听见说话声的楼妈，但是也不好意思要求跟人家通话，问东问西。

“你们忙那就挂了吧，要是春节……能带回来瞧瞧……就更好了。”

这话说的，只是询问的语气，听着女儿楼薇耳里，就是已经放心了。

而听在舒朗这儿，反而让他更紧张了，手一抖，边上的一碗粥直接扣了下去。

“好了，我不说了，要吃早餐了。”

这边挂掉了电话，她想从病床上下来帮忙，却被制止住。

“一下子被承认，太激动了，你看，这个惊喜不能从病房说吧。”

舒朗说笑着，找了塑料袋和卫生纸把地擦干净，拎着那一团垃圾，去楼道里找大垃圾桶。

他不敢问对方是认真的吗？真的决定了吗？不改了吗？只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想想。

出了门儿之后，才敢把喜悦放大在脸上。

两个人连恋爱还没有谈，就要直接见家长了，又有点担心，她不是随便说说吧？算算还有两三个月，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会儿都开始觉得千头万绪了。

对，回去之后要先问一下简繁，当初他是怎么过来的？还要上网查一下乡坪人的风俗，也要给父母说一下。

那到底是先回蓉城还是和她一起回乡坪呢？原来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扔掉垃圾一面洗手照着镜子，看着里面一脸喜色的自己，昨晚上一直在这里，没有清理自己，胡茬都微微的冒了出来，倒是显得年龄大了不少，确实也是到了年纪。

28岁的自己，26岁的她，再合适不过了，在这合适之外，还希望终有一天，她心似己心，再退几步，起码能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好，这样的一生，虽然并不灿烂，也应该是平淡中见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