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阳光最明媚的冬季，孙皓下了飞机，仰头深吸一口，冰凉但不刺骨的空气流入胸腔，整个人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孙皓想起一句话，今日之我非昔日之我，亦非明日之我，此时自己正是这样的感受。

推着行李车往外走，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在出口处举着一个牌东张西望，上面写着欢迎孙皓先生回国，标语旁边还有一个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标志。

孙皓走过去，指指自己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请问你是从旧金山飞过来的孙皓先生吗？郝总让我来接你的，我是郝总的秘书，我叫陈安，你叫我小陈就可以了。”

“小陈，麻烦你了，郝总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到。”

“我们郝总没有不知道的事。”

陈安带着一脸崇拜的表情，安排司机把孙皓带到公司酒店安置下来，让他先休息两天再到公司报道。

两天后，孙皓适应了国内时间，比往常起得更早，用发蜡把头发抓出个露额头的蓬松三七分，胡茬鬓角刻意修剪了一番，领带袖扣都调整到应该在的位置，整理得无可挑剔才出了门。

当孙皓身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快步走过耀华终端研发区外围走廊，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古龙水香味。

路过的研发人员忍不住驻足多看孙皓几眼，独特的气质让大家意识到一个不同于隋祖禹的大佬来了。

孙皓办理完入职手续，刚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穿着格子衬衫，拿着一杯豆浆边走边喝的隋祖禹也正好到门口。就当孙皓要敲门时，隋祖禹直接推门而入。

于是，一个精致到纽扣的男子，和另一个邋遢到头顶的男子，同时出现在郝仁和众主管的视线里，这种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人都到齐了，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事，孙皓。他以后将会负责耀华手机系统团队，让我们热烈鼓掌，欢迎孙皓加入耀华终端。”郝仁说道。

掌声中，孙皓带着笑容给大家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感谢郝总的邀请，我叫孙皓，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电子工程专业，在Openmind担任过系统工程师，有过两年带团队经验，经验不足，请各位多多指教。”

“欢迎欢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营销负责人穆言、这是销售负责人陈竞男，这位是芯片研发负责人沈同方，这位是手机研发负责人隋祖禹。”郝仁说道。

“你好，你好，你好……”

孙皓挨个和大家打招呼握手，每人都笑脸相迎，除了走到隋祖禹身边时，隋祖禹无力地握着孙皓的手甩了两下，一脸面无表情地说：“麻省理工哈，我是加州理工毕业。”

孙皓一怔，旋即会意地小声说：“宿敌你好。”

加州理工和麻省理工都是美国数一数二的理工院校，两者一个东海岸，一个西海岸，相距3000英里，却为追逐理工的第一把交椅，在学术、科研、甚至体育竞技等各个方面你追我赶，发展出许多恩恩怨怨，完美地佐证了“脑袋太好的学霸都是神经病”这句话。

郝仁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说道：“孙皓，隋祖禹也在美国念过书，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好好交流。”

孙皓和隋祖禹异口同声地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看出两人火花的沈同方爽朗地大笑几声，故意火上浇油地说道：“你们真有默契，年轻人多的地方就是有活力。”

郝仁不知道美国高校恩怨这档子事，只是至始至终知道隋祖禹不赞成摊子铺得太大。这一两年随着海外市场的开辟，手机的版本越来越多，定制的内容越来越深入，研发的工作量越来越大，隋祖禹的团队压力过大，几乎有些疲于奔命。

偏偏郝仁是上了芯片又想改系统，对隋祖禹专注做事和单线思维挑战很大。隋祖禹知道拦不住郝仁，工作绝对不会消极怠工，只是幼稚地想要给这个新来的和尚一点颜色看看。

“好了，今天人都齐了，直接开例会吧，孙皓直接从具体工作中熟悉公司。”郝仁说。

“好。”孙皓应道。

“谷歌发布新的操作平台的新闻大家都看了吗？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郝仁说。

“一个操作平台从建立到成熟之前需要两三年，这么长得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不是怀疑谷歌的能力和决心，但新平台的第一个版本正是问题最多的时候，以耀华现在的人力，可以再等等看。”隋祖禹说道。

“你怎么看呢？”郝仁目光转向孙皓。

“这是耀华的机会，我们考虑的系统应该是符合3G数据时代的系统，最终决定手机操作平台胜负的，将会是那些为平台开发应用程序的软件开发者。Symbian再风光也注定是过时的系统了，只是它不自知而已，ACE的系统只是自己使用，与我们无关，而Android系统是开源，对于厂商和软件开发者来说，都是最为经济和友好的。”孙皓说道。

“Android不是第一个开源的，曾经有很多人都基于Linux开发过类似Android的开源手机操作系统，都已失败告终，法国电信搞的开源联盟就是前车之鉴。”隋祖禹反驳道。

“法国电信和谷歌不是一回事，没有有实力的公司支持，而Android有以谷歌为首的技术联盟的支持，里面软件硬件的公司都有，都是业内实力不俗的公司，甚至有中国运营商中国我移动，更关键的是，Google做Android是为了推广互联网业务，而非独揽软件渠道，这就保证了Android的易用性、开放性和商业价值。”孙皓继续举证。

“谷歌宣称为上千款手机做操作平台，也就是说软件开发商做一个应用要适配多个品牌的手机，而为ACE做应用，只要服务一个品牌了，相比之下，为Android平台开发应用，工作量会成倍增加，部分手机应用体验可能无法保证。”隋祖禹说道。

“你反过来想想，为ACE开发服务的品牌多，还是Android服务的品牌多。”

……

两人唇枪舌剑，其他人根本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听两人你来我往，半个小时依然不见消停，直到郝仁的掌声响起。

“精彩，精彩，没想到你们俩初次见面就如此合拍，相信以后一定会碰撞出火花，真是耀华之福。”

孙皓和隋祖禹脸上斗志未褪，心里同时哼了一声，又同时认定郝仁的眼神真是可怕，哪一句话能看得出彼此合拍。

“我也觉得。”沈同方站起来附和，凑热闹不嫌事大。

“沈工你怎么看？”

郝仁不愿意得罪任何一方，只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沈同方，反正沈同方资格老，年轻人中谁又敢和他生气呢。

沈同方会心一笑，看看孙皓，又看看隋祖禹。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孙皓人都来了，还能不让他做不成。”

“就听沈工的。”郝仁说道。

隋祖禹瞪了郝仁一眼，心想好你个大尾巴狼，明明是自己的想法，还顺手找个代言人。

“好了好了，今天是例会，不是只有这一个议题，我们进入下个吧，竞男姐，你说下这个月的销售数据吧。”郝仁借坡下驴，赶紧转入下一个议题。

休息了好久的陈竞男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满怀信心地说道。

“如无意外，我们今年出货量国内能进前五，成为国产品牌中的第一名。”

大家全部起身鼓起掌来，这下耀华成为名副其实的主流品牌了。

为了让孙皓熟悉业务，今天每一个主管都做了汇报，且表述上对细节多加解释，尤其是隋祖禹，别看刚才针尖对麦芒，此刻汇报研发工作时事无巨细，深怕孙皓跟不上。

郝仁看得出，隋祖禹哪怕偶尔有些幼稚行为，但终究是那个最纯粹的研发人。

为迎接孙皓的到来，这天晚上郝仁特别安排了欢迎晚宴，晚上开会的所有主管和重点项目经理都来了。

席间，郝仁举起酒杯对孙皓说：“加入耀华，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了，并肩作战，荣辱与共。耀华的员工都很单纯，有事说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只管往前冲就行了。”

孙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郝总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做成事，我喜欢这里，包括我的宿敌。”

宿敌听到后，走过来，问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我们是相爱相杀，不是你死我活，一定会合作愉快的。”孙皓说。

“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我们校足球队连赢你们学校两年。”隋祖禹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门口曾经有一门大炮对着你们学校。”孙皓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位诺贝尔获得者？”隋祖禹说。

“那你知不知道，计算机科学得看我们学校？”孙皓说。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唉，所有人叹了口气，这两人斗嘴的地方，密不透风。

“吃菜，吃菜。”

郝仁干巴巴地招待着嘴用来吃饭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