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奈水的脚步在卫生间门口停住，然后就听到白爸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带着几份暴躁和不奈砸进白奈水的耳朵里：

“你到底来不来吃饭？！”

虽然是反问句，但却俨然是肯定句的语气。

白爸的声音过后，白妈的声音也在后面软软的追了过来：

“奈奈啊，还是过来吃点吧，等你很久了，就差你了。”

白妈说完这话后，客厅里开始陷入长久的寂静。

白爸没有再说话，但白奈水却依然能够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好像下一秒他的肺就要从气管里跑出来了一样。

顾忌到餐桌上还有四位老人，白奈水不想让气氛闹着特别僵，因此拖着拖鞋勉为其难的走到饭桌旁。

白奈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拉座椅时与桌子的巨大碰撞声还是昭示出她的不满。

同时这声碰撞声也终于消耗完白爸心里的最后一丝耐心。

他将筷子和碗同时重重的放在餐桌上，扭过头来，瞪眼看着她，音量极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还以为，她的成绩变好了，性格可能也会跟着变好一点。

可现在看来，是他高兴的太早了。

才回家几天，白奈水就一天天的不着家，今天的晚餐是特地为了她才等了这么久，可她倒好，一句不吃了就可以了。

白爸看着她，憋着一股气，紧抿着嘴巴，眉头处皱成一个“川”字。

白奈水倒是一脸轻松的夹起一根蔬菜放到嘴里，一手折叠着附在桌上，头也不抬：

“没什么意思，这不是听你的，吃饭吗。”

换做平时，这句话简直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挑衅语气。

虽然白奈水在内心也并没有想要好好的跟他说话的想法，可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内心还是咯噔了一下，内心有些揣揣不安的等着白爸的反应。

餐桌间的气氛更加怪异，连白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可这时，白爸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碗筷，扒了口饭：

“吃饭吧，吃饭吧。”

白奈水有点讶异他的举动，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心想他也许是顾忌着餐桌上的老人。

又或者，懒得和他这个病人膏肓的女儿计较。

白奈水草草的扒完几口饭后，就飞快的洗漱回房间去了。

等全部的身体都被裹在了被窝里，闻着棉絮间的味道，白奈水的内心才算是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今晚在餐桌间，因为心情不好，她有故意激怒白爸的想法，想看看他对自己忍耐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但他的表现，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他似乎和小说当中那个只会靠音量吼人致胜的那个人有点不同。

今天烦心的事情太多，白奈水突然对手机就失去了兴致，想早点入睡。

可刚翻了个身，就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奈奈，你睡了吗？”

一听这熟悉的语调，白奈水就知道是白妈。

白奈水把脑袋从被窝里面钻出来，冲着门口大声回道：

“妈，还没睡！”

“那我进来了。”白妈说着，推门就走了进来。

不知道白妈进来做什么，白奈水正想从床上坐起来，可刚撑起身体，却被白妈叫住：

“没事，你躺着，妈妈就是有两句简单的话想和你聊一聊。”

说着，白妈坐到床边，替白奈水压好被子，直到感觉四周都密不透风了她才停下来。

白奈水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躺下，睁着眼睛看着白妈：

“妈，你有什么事吗？”

白妈摸着她额前的碎发，满眼温柔的看着她：

“奈奈啊，有时间，和爸爸聊聊吧。”

不用听完整句话，光是听到“爸”这一个字，白奈水刚整理好的心情一下就又波澜起来。

见白奈水不说话，白妈继续说道：

“其实你爸，还挺想和你聊一聊的，但他平时工作太忙了，脾气容易控制不住，又没什么时间，所以，你们两个的相处才会像这样......”

“妈，我有点困了。”

知道白奈水还想说些什么，白奈水翻了个身，背对着白妈，把自己重新闷回被子里：

“你要不，先出去吧。”

白妈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她这副样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在床上坐了几秒后就离开了房间。

感受到床垫轻轻起来的那一瞬间，白奈水的眼睛也睁开了，可也仅限于睁开眼睛，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

春节如期而至。

白家依旧保持着在老家的习俗，早餐作为正餐是过年中最正式最丰盛的，当然，也要起的早。

白奈水还躺在床上眯着眼就被赶了起来，吃完饭后又继续躺回床上睡觉。

楼下有几家几户放了鞭炮，炸的噼啪作响，直到这时候，白奈水才觉得有那么一种过年的感觉。

不知道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白奈水很难再有小时候那种对过年的期盼感了。

再加上科技的不断快速发展，过年的年味就更淡了一点。

长大后的年不再是新衣服和粮食，而是理不清的人情和被询问工作对象时的窘迫。

年后的第二天，在一声除夕夜的鞭炮声响之下，各位亲朋好友的欢聚时刻也到来了。

因为今年公司的业绩不错，白爸就在酒店里订了好几桌酒席，把各位亲戚都聚在一起。

过年的时候，饭店里是最热闹的，大街小巷上的店子都关了大半，好像剩下的人全都被聚在饭店里来了。

所以，饭店里除了白家的亲戚之外，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熙熙攘攘，挤成一堆。

要不是过年，白奈水还真不知道，家里的亲戚会有这么多。

长的少的，年老的和抱手里的，反正每个年龄段的人都不缺。

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白奈水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亲戚太多，对于小辈们来说认不全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所以也没人怀疑白奈水。

在白妈的引荐之下，白奈水在和不知道第多少个亲戚打完招呼，脸都快笑僵之后，终于可以坐下来带上耳机好好的玩手机。

点开手机就是向南的消息。

除夕夜的钟声一响，向南的消息就卡着点发了过来：

奈水，新年快乐。

虽然只有简单的六个字，但白奈水知道这是他亲自发的，并且是第一个发给她的，这就足够了。

只是当时白奈水实在是太困了，看到消息后以为自己回了消息，直到第二天睁眼才看到向南的消息孤零零的停在两人对话框的最后面。

前天的事情过去后，白奈水本来还会以为两人的气氛会尴尬一阵。

可事实是，第二天早上向南就发了消息过来，就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两人聊到最后，向南才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我随时都在。

我不会像昨天那样强迫你说你内心的想法了。

看到屏幕上这个消息时，白奈水足足愣了一分钟。

一种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出现，她在这短短的两句中，忽然察觉到，向南好像，真的真的，很喜欢自己。

向南之前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向南之前给她裹紧衣服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

可就这短短的两行字，白奈水却突然感知到了。

向南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喜欢到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全方位换成对方的想法，甚至可以为了对方的喜忧而放弃自己的想法。

在恋爱中，总会有摩擦和不和的时候，很多情侣可能会为此争吵不休或冷战上好几天，尽管双方都知道解决问题的方法，可往往都会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而憋着自己，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

所以，白奈水很庆幸向南是主动来捅破这层坚冰的人。

或许，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将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白奈水的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扬，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道。

白奈水一个人坐着个座位和向南聊得火热，直到快吃饭时才草草收场。

饭桌上也没几个是认识的，所以白奈水继续秉持着埋头苦吃，绝不多说的原则。

但她不说话，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招惹她。

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一年到头难得见上几面的亲朋好友，憋了一年的客套话，自然都要在饭桌上一吐为快。

白爸是这一众亲戚中混得最好了，对他的彩虹屁一波接一波，自然不会少，连带着白奈水也沾了不少光。

什么“你又长高了！”“你又长漂亮了！”这样的话白奈水听到耳朵都快起茧了。

只是几乎没人会问过年过节亲戚必问的“成绩”环节，因为几乎所有的亲戚都知道，白继刚的女儿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虽然众人都心知肚明，但还是架不住众多亲戚中也总会有情商低，嘴还多的人。

白奈水正和一个猪脚较劲之际，桌对面一个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方亲戚叫着白奈水。

“奈水啊！”

听到声音后，白奈水放下猪蹄，用餐巾纸擦了擦满是油光的手，抬头在对面找了好久才成功锁定目标人物。

是个女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圆脑圆脸，蒜头鼻，脑袋上还烫了一头泡面小卷。

白奈水歪着头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