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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 分类:其他 | 字数:105.6万

第219章 情谊

书名:断龙渊 作者:流玉斋 字数:3498 更新时间:2024-11-17 03:49:55

断裂的四根肋骨隐隐作痛, 窗外的天空渐渐被云气覆盖, 湖面化作了灰败的『色』彩。

昊天看着极月苍白的面『色』,只微微叹了口气, 道:“这封『穴』的法门究竟是谁教给你的?避过了一时的痛, 却会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极月久久地看着面前的书信, 却生出些悔恨来, 后悔当日没有同那个侯影一同离开。不是因她怕受牵连,而是怕昊天拿捏了她去要挟星河。她甚至有些恨侯影为何不把话给说明白,若她知道会这样的情形,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成为拖累的。

可如今已经到了昊天的手上, 极月没多少时间悔恨, 她只能向前走。

她抬起头来望着昊天, 道:“城主的意思,是属下还有机会将功折罪?”

是了, 若昊天真想要她的命,根本不必让她来到这里。

“你何罪之有?”昊天道。

极月不解, 既然整个极月阁都获罪了,何必还要在这个时候打哑谜。

“星河是你在黑匣山的故友, 出身微末情谊难得,两年前还曾为了你冲撞过桑塔,结果被桑塔打了个半死,丢进了罪奴所。”昊天似笑非笑地说道。

极月定定看着昊天,半晌才道:“确有此事。”

“不过星河入三十六阁并非你的意思,极月阁的督官胆小怕事不敢开罪东西二堂, 才替你做主收下了此人,因此引狼入室的罪责不在你的身上。”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极月心道。

“你那影卫也是好本事,竟能将你也蒙在鼓中。他手下一个叫侯影的人早在两天前潜入监察院档案所,查到了铁血城中事,便趁着三十六阁无人之时,令东西二堂举事夺权,斩杀老夫的心腹韦通天,取而代之掌管了粟角城。”

极月忽问道:“现下粟角城是谁掌事?”

昊天笑道:“初初是桑塔,不过桑塔匹夫,不过仗着一腔愚勇行事,夺城当夜便学人宴乐功臣,却在宴席上让星河给活活斩杀了。如今监察院宝座上坐着的,是东事堂的梅久。瞧,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他呢?”极月问的是星河,既然星河是替梅久办事,那他何必还要逃出粟角城呢?

“这便是我佩服他的地方了。梅久是个有城府的,这我素来清楚,他却连梅久也瞒过了,就在梅久入主监察院之时,他纠集了罪奴所一众罪奴破城而逃了。梅久和桑塔谋事当有两年之久,你说他区区一个罪奴,又是如何谋划的?”

昊天看了看极月,随即啜了口茶,又道:“区区一个罪奴?当真是老夫小看了他,当初他犯了擅逃之罪,被打入罪奴所时,兴许就已经谋划到了今日的局面。这等后生若还留在世上,难免是个隐患。我瞧你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像是要替他求情似的,只可惜你如今是自身难保,当知道开不了这口了。”

极月闻言,翻身一滚下了床榻,屈膝跪在昊天身前,道:“梅久为人残酷,粟角城中无人不知,他……他在罪奴所只怕是受了梅久的迫害,才不得不同梅久虚与委蛇。他此生所求不过是回归江南罢了,粟角城中多少人都是因战『乱』流落他乡,谁人不想魂归故里。极月不敢说他无罪,但若城主愿网开一面放过他,极月自当入铁血城王宫,此生皆为城主耳目!”

极月跪在地上,牵扯了肋下的伤,痛得声音都发颤,冷汗涔涔打湿了里衣。她从未如此卑微地跪在什么人面前,即便是在黑匣山时,桑塔主事,她也未曾如此乞求过什么。她伸手抓上了昊天的斜面,眼前却有些模糊,仿佛天旋地转。

昊天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低头看着浑身颤抖的极月,鹰一般锐利的眼中蒙上了少许阴影,淡淡道:“恩义是江湖人才讲的规矩,情谊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在粟角城只讲利益和生死。”

极月两手指着地,却也有些跪不住,喉头涌起了腥甜,她轻声道:“他救过我的命,还一次便罢,求城主成全,往后再无恩义情谊。”

昊天闻言,叹了口气,道:“你以为那宋氏星河于你有恩,才记了这许多年,殊不知他自与你相遇,便已是逢场作戏。”

极月闷哼一声,疼得倒在地上,却并不信昊天所言。

昊天似聊到她会有此反应,只淡淡道:“极月,宋星河唯一没有欺骗你的,便是他当真有个家乡在江南。可宋星河根本回不去江南,因他宋氏家族早就是中原朝廷通缉的要犯。”

要犯出逃西域,极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谁都有些难以言说的过往,即便星河不曾对她言说,那也算不得什么。

只听昊天接着道:“还记得五年前你和他在黑匣山相遇时的情形么?那年考校,去的不只是你们这些刚入营的孩子,还有下等营的一批刺客。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块名牌,是你们的名牌。他们必须保住名牌上的孩子,并且屠戮其他的孩子。杀得越多,评分便越高。”

极月闻言,微微一愣。五年前的黑匣山历历在目,可她从来不知晓昊天说的这些事。

“星河手中握有的本不是你的名牌,可他很快就发现,你是同期的孩子里最强的那一个,你小小年纪就出入过多次黑匣山,存活得最久,却甚少有人会注意你。你这样的孩子总是戒备心很强,还有着野兽一般敏锐的嗅觉。我若是他,我也会做后来的选择。”

极月愕然,定定看着昊天。

“他杀了其他的下等刺客,夺走了你的名牌,这样,你就成了他的保护对象。你有很强的自保能力,他的赢面就会很大。接下来他就开始跟你接触,跟着你遇到其他孩子。你很孤僻,不跟别的孩子抱团,一旦分开后,他就能十分轻易地屠杀那些孩子,再回到你身边,说是刚屠了一群饿狼,让你感激他,渐渐信任他。”

昊天看着极月苍白的面『色』,淡淡一笑,道:“你看,这不是一场偶遇,不过是出精心算计过的游戏。还记得两年前你得病的那次吗?他替你去向桑塔求『药』了?”

极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星河替她求『药』的那一回,她不知悔恨了多少次,她想过,若不是她如此不争气,兴许星河便不用在桑塔面前受辱,更不会遭遇梅久那样的怪物。她和他都在粟角城中活得辛苦,这难能可贵的相遇与扶持,不能成为她对他的拖累。

昊天却道:“他不是去找桑塔求『药』的,他是去刺杀桑塔的,求『药』只是个名头。西事堂的规矩,刺杀堂主成功的人就能取而代之,他早就有了这样的野心,在桑塔身边买通了不少人。可惜刺杀失败了,其余刺客都死在当场,桑塔要处死他,偏巧梅久看上了奄奄一息的他,将他带回了东事堂。”

极月闷闷地咳了起来,血沫子溅到地上的绒毯,留下了一片暗红的圆点。

“他假意逢迎,才活到了今天。你说梅久是不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养大的狼在最后一刻反咬了他一口?”

极月的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伤口,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却怎么也止不住气管中的痉挛,越来越多的血点子落到绒毯上,染红了一大片。

昊天皱了皱眉,低头看着她,道:“恩义?情谊?粟角城里只有利益和生死,恩义和情谊都是拿来利用的幌子,你一心想着他是不是能够重获自由回到故里,可他走的每一步算计里,你都不过是他可用的棋子,他走的时候并未将你一同带走,却将我城中秘宝给盗走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替他求情么?”

极月歪倒在厚厚的绒毯上,竭力捱过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脑中如走马灯一般掠过无数张星河的脸,山巅之上教她舞剑的他,水榭中看她修琴的他,灯会之上替她买灯的他,雨林间背负她前行的他。每一个画面都像发生在昨日,记忆中他是隆冬严寒下唯一的暖源,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让人莫名地心安。

极月心想,那才是她的星河,那才是她认识的星河。

昊天转身,自柜子中抽出卷布轴来,丢在了极月的眼前。卷轴落地,微微散开,『露』出画像的一角。极月记得,那画像是星河在黑匣山时画的她。她哆嗦着手将卷轴展开,却见上头写着她的通缉令,那是粟角城对叛奴发出的击杀令,盖的是梅久的印鉴,时间是七日前,恰好是星河被送入极月阁的日子。

“梅久的刺客很快就会寻到你了,你该庆幸接了刺杀大祭司的令卷,要不是因为有祭天司的庇护,只怕你的人头已经被送去梅久手上了。”

极月抬起一双血红的眼望向昊天,嗓音却有些哽咽,问道:“我的命,对梅久有何用处?”

昊天淡淡看着极月,似乎觉得这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三十六阁的人都会是梅久的敌人,这样的击杀令也不是独独她一份。极月不会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可她却久久望着那令卷上的画像,画像上她正皱着眉,手中抱了把琴,琴却同她差不多高,琴弦断了一根,让她老大不高兴的。

良久,她才道: “他……他已经逃出城了吗?”

昊天淡淡道:“梅久已经带人去追了,毕竟罪奴所中养的都是他的玩物,要是都跑了难免要折损面子。”

她微微抬手,擦过嘴角的一片血迹,咽下了口中的血水,道:“既如此,属下要向城主请命,将功折罪。”

昊天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属下愿亲自前往斩杀东事堂梅久与极月阁影卫星河,以血多年的蒙蔽之耻,以消心头之恨。”极月说着,支着身体缓缓跪起身。她低着头,重重磕在地上。

昊天看了她半晌,才道:“我会派二十人跟着你,两颗人头,缺一不可。若办成了此事,我便允你,待铁血城事毕后你可获自由身,离开我粟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