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恂吓了一跳，立刻否定道：“……陛下！臣当然没有私下联络过东人！”

私自和谈可是大罪，他不可能承认这种事！

当然，实际上他和徐弘基等一帮南京勋贵，从一开始都没有放弃与东华和谈，因为他们知道江南的军队无法保护住朝廷，但无奈东华人根本不理他们私底下的和谈请求。

东华人冷淡的态度，侯恂认为对方是不接受这种私下和谈的方式，加上东华军已经占领镇江，很快就要兵临城下，所以他才准备承受骂名公开提出言和……

徐弘基那个老狐狸今天之所以称病不上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老家伙根本不想背一点责任！

听说侯恂没与东华人私下和谈，朱常淓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他才是那个百分百希望与东华人言和的人啊！

言和了，这个皇帝他才能继续做下去，他要是让东华人俘虏……明面上东华人可能不会做什么，但实际上迎接他的，恐怕只有暴病而死或者郁郁而终了！

可是这话他又不能说出口，于是他咳嗽一声，看向台下群臣，恳切道：“……侯太师主张言和一事，众爱卿以为如何？

如今国事艰难，朕又初登大宝，还请众卿畅所欲言吧！”

……

就在南京君臣商议言和可能性的时候，燕子矶北面的长江上，一支悬挂着东华海军旗帜的舰队，正在用火炮清理敢于冲过来的长江水师残余战船。

两天前结束镇江的战斗后，十二艘蛟龙级桨帆船就开始沿江而上，寻找和摧毁长江水师的船只。

整个过程很顺利，长江水师船只都是小吨位的沙船和福船，一没专业的火炮，二没机动性，根本不是高机动的蛟龙级桨帆船的对手，就是用船身对撞，也撞不过采用钢制构件加固蛟龙桨帆船。

短短两天时间，从镇江到燕子矶的长江江面就成了东华海军的势力范围。

今天，东华军新编第七师大部和海军陆战队第二旅，就乘坐近二十艘海军舰船准备在燕子矶附近登陆，进攻南京。

因为临时舰队旗舰扬州号快速巡洋舰是机帆船，可以比较迅速的逆流而上，所以她是登陆舰队里唯一的非桨帆船。

而原大明镇江总兵，忻城伯赵之龙此时就站在扬州号的甲板上，远远望着南岸的紫金山，与他的宠姬宦枝枝对坐无言，唉声叹气，默默流泪。

赵之龙现在很痛苦，很悔恨，他只感觉有十万只蚂蚁在啃咬他的心，让他喘不过气来！

三天前，他还是大明两百年的勋贵、世袭罔替的忻城伯，大明南京朝廷的兵部侍郎，秦淮河上最有名的寻欢客，不仅身家百万、坐拥江南的良田美宅，手握数万兵马，还豪掷万两白银给名动秦淮河的花魁赎身，每日红袖添香夜夜笙歌，生活快美无比……

可如今他却成了东华人的阶下囚，不光失去了一切，而且后世史书上提到他赵之龙，恐怕也会把他比做纸上谈兵之类的酒囊饭袋！

……是！赵之龙自己也认为他确实沉溺享乐，不大通军务，输给东华人不冤枉。

可是……他明明是有机会保住自家富贵的！

那日虞师爷带回了沈一石的条件——无条件投降！

赵之龙当时手里还握有三四万兵马，觉得这事还可以商量，至少要稍微和东华人打一打，证明一下自己对大明的忠诚，挽回挽回因为投降损失的节操，这样也能留个相对不错的名声。

可偏偏东华人认死理，一点转圜的余地也不留，上来就打，而且还一战就把他麾下的数万兵马击溃！

猝不及防之下，赵之龙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俘虏！

这真是让赵总镇欲哭无泪，都怪东华人打得太快，他投降慢了一步啊！

一步投降慢，就将他打入了万丈深渊，要不是宦枝枝在他身旁极力宽慰，让他想起了活着的美好，还有阮钦差说愿意替他向女皇和朝廷美言几句，他真想自我了断算了！

甲板不远处不远处正和田健观察地形的沈一石听到了他的哭声，皱眉来到被四个士兵看管的两人身前。

宦枝枝看到沈一石过来，立刻就要拉着赵之龙要给沈一石见礼，“沈大将军……”

沈一石摆摆手阻止了她，然后站在赵之龙面前，不耐烦道：“……好了，赵总兵，你就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你看，人家宦小姐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赵之龙低着头，不敢看沈一石的脸，听到这话哭的更厉害了，他以为这个对方看上了宦枝枝，而花魁小姐抓住赵之龙胳膊的手也不由得紧了几分。

她心中凄苦，却也早有觉悟，于是深吸一口气，抬头对沈一石柔声道：“……将军！赵郎他已是败军之将，将军何必如此折辱于他？

若将军……不嫌弃奴家的蒲柳之身……”

“……等等！”

一听这高中生年纪的小花魁话里的意思，沈一石赶紧哭笑不得地做个了停止的手势，对二人解释道，“……你们误会了吧？阮侍郎没跟你们说我让你们上船的目的吗？

赵总兵在南京城里人头熟，我是想让他进城劝降，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他看着宦枝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东华从来没有强迫.妇女的风俗习惯，那是野蛮人才会做的事！

而且我们也不承认大明的奴隶制和奴籍，自己卖.身为奴也不行！

所以宦小姐你现在是自由的，战争结束后，我可以帮你申请妇委会的帮助，你可以选择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不用取悦任何人！”

沈一石这番话，说得宦枝枝和赵之龙呆愣当场，后者甚至都壮起胆子抬头看向夺走自己一切的沈一石……这些东西，不是东华人说出来收买人心的吗？

什么废除奴籍、什么四民和男女平等，什么重新分配.土地，什么国事付诸公论……这些在东华的海外荒僻之地或许可行，但大明朝自有圣人教化，怎可真的推行士庶平等？

“将军……此话当真？！”宦枝枝听到自己养活自己时，眼神却亮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沈一石，未经赵之龙同意，就急切地开口问道：“女子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当然是真的！”沈一石笑着点点头，他有点可怜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小花魁，不希望她跟赵之龙这个废物点心过一辈子，所以才多说了几句。

“……宦小姐，我提醒你，大明的女皇这个月月初签署了大明婚姻法案，法案不承认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妾制度，无论有没有生育孩子的妻子和妾，都可以提出解除婚姻关系和分居。

另外还规定了合法结婚年龄是十六岁……现在的上海那里就没人纳妾，也有许多女性工人和女性政.府雇员，她们都能自食其力，不用以来他人的供养。

嗯，你如果希望离婚，我或许可以帮忙。”

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劝女方离婚，这让走到沈一石身后的扬州号舰长田建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说沈大司令，你还是去指挥登陆吧！

我看南京城里的那些老爷是不肯投降的，就不用麻烦赵总兵冒险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