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复兴港。

东江管委会大楼会议室。

吕建成、高文亮、关小虎、张学毅、莫文韬和李松年六个委员齐聚一堂，除了海州前线的褚凤良、在镇江（丹东）建设铁厂的侯俊杰，以及南下东番岛还没回来的潘学忠三人，东江管委会的头目都到了。

“……让我去京城见朱由校？这怕不是鸿门宴吧？”

高文亮把大明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方从哲的亲笔信丢在会议桌上，和众人开起了玩笑。

这封信是用快船从天津运到复兴港，再由礼部侍郎刘鸿训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哈哈！高大帅你这是害怕了啊？要不要我找人替你去？”吕建成也语气轻松地道。

上周，褚凤良指挥的三千火枪兵和六千民兵，已经用绝对的火力优势夺取了盖州到海州之间的地带，把前线推进了上百里，所以大家现在都比较放松。

高大帅摇摇头，苦笑着摊手道：“不是我害怕，现在这个时候，除非明朝不要直隶和京城了，否则不会肯定明着把我怎么样。

但我担心的是东林党那帮人来阴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大明皇帝都敢弄死，更何况我这个他们眼里【番邦小国】的将军了！”

“……他们真的会那么疯狂？”张学毅有点不敢相信，然后摇头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攻破京城，攻打江南？”

关小虎冷笑着出声道：“我们不能用现代人的国家视角，去评估明朝士大夫的节操！

古人讲家国天下，先要顾自己的家族，然后才是国家，也就是效忠皇帝！

北京城被攻破关大明的士大夫鸟事？

除了做京官的，有几个士绅爱大明？大明朝是朱家的，不是他们士绅的！

反而我们在海上收保护费的行为，严重损害了江南士大夫海商集团的利益，甚至移民的计划，也让那些家伙很不快！”

“东林党确实对我们很有敌意！”

坐在会议桌末尾的李松年点头道，“京城站的丘直汇报，一些东林党士子读书人已经把我们看成阉党的帮凶了，还写了不少大字报和酸诗来讥讽，我看了一些……

啧啧，古人骂人的水平很牛啊！恨不得把我们骂化了！”

莫文韬皱眉道，“这是舆论进攻！我们也应该采取应对措施！李局长，你们情报保卫局有什么办法吗？”

“……目前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李松年摸摸下巴，“大明的文盲率很高，可能有七八成都是目不识丁者，所以从中枢到地方的话语权，都被士绅控制，他们还都是大地主，经济上也很强势。

基本上大明士绅说啥，老百姓也就听啥，除非到了饿肚子的时候，不然很难改变这一点！

而且就算天启和魏忠贤站在我们这边，我们要建设通商口岸和组织移民，明朝地方上要不要执行，也要看这些士绅老爷的脸色……除非，我们采用武力手段，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会议室里的众人闻言，一时间都有些头疼，这大明朝的别扭和士大夫的顽固，他们这几年算是领教一些了。

怎么说呢？

按照权利和义务对等的社会原则，现在的明朝是一个非常矛盾的社会，大明天子名义上是这个王朝的绝对拥有者，但是他本人实际上支配的利益和权力已经大大萎缩，不可能一言九鼎。

而大明社会的绝大部分社会权利和财富，都被官僚士绅群体所占有，偏偏这些权利和财富，又是他们从大明朝薅羊毛薅到手的（免税免徭役等特权），属于“个人奋斗成果”。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享受大明朝红利供养的士绅，居然对大明朝没有太多的义务！

无论是经济上（税收）和还是军事上（兵役）的，这个文官士大夫，或者说官僚士绅，他们的心态和实际行动，更像是这个王朝的高级打工仔经理人。

他们的追求，就是尽可能地在老板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全力捞钱捞特权，为自己的家族攫取好处！

并且他们还在不断扩大着自身的既得利益。

而明朝社会的治理成本，不能向占据社会绝大部分资源的老板——皇帝，和高级经理人——官僚士绅身上收，那就只能转嫁给普通的底层打工人——大明百姓了。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这种事，其实是大明朝的真实写照，甚至这个骂名，一般也是扣在皇帝和太监的头上的。

但大明毕竟是一个王朝，并不是一家公司，在农业时代，社会财富的总量增涨速度也赶不上人口的增加速度，又没有殖民地带来财富增量，而大明扭曲的权利和义务体系——也就是分配体系，也只能把大明社会的最底层农民，一点点逼上绝路。

最后不是农民起义改朝换代，就是外敌入侵，轻而易举地击溃这个已经被内部蛀虫吃空的空架子皇朝。

这，大概就是大明，或者秦以后所有中国古典集权官僚制王朝，走向崩溃的主要内因。

越是专.制，就越是造成社会权利和义务的不对等，而这又会加剧收入分配体系.的不平等，最终导致王朝周期率的应验。

回到东江管委会众人面对的问题，就是现在的大明朝，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能力。

否则只要从富庶的江南地区收商税和关税，就足够编练出一支抵御甚至吊打八旗兵的军队……历史上天启派魏忠贤在各地横征暴敛，就是他们试图恢复对地方控制的最后努力。

众人沉默一阵，还是主管贸易和经济的莫文韬率先出声道：

“……看来，我们只能完全学英国人对付清政府的办法，用关税收入来维持住明朝的财政，让她不至于穷到破产退市了。”

他半是无奈，半是幽默地说道，“反正咱们来大明也不是主要为钱，金山港那里有海量的黄金，够咱们用三十年的！

……咱们干脆自己贴钱包养大明朝算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吕建成好奇地问道，“……包养？怎么个包养法？”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莫文韬整理了一下语言，继续道，“……是这样的！宋维纶走之前，跟我谈过建立贸易循环和帮助明朝建立海关的事情，学忠临走时，我们讨论过大沽口海关银的问题。

他们的想法差不多，就是这个海关税款，可以直接给朱由校！

让他自己组建一支精干的皇室新军，有了军队，就能逼迫江南的士大夫让出一部分利益，这样就有钱赈济北方的灾民，不至于演变成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同时延长明朝的寿命。

这对我们和整个华夏来说，是最最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