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经开始落下细碎的雪渣。

落在泥土上就瞬间不见，总得有足够多的同类铺上去，才能被人看见。

马钉了蹄铁，虽然这土地恐怕要到晚上太阳落了山才会冻住，但不知道为什么，秋萍萍总觉得会滑倒。

“桃夭？”回到萍安坊把马拴好，她的心才算是揣回肚子里。

店里冷清得很，人们大概都在忙着防范恐怖的蛊毒，没有人再有心思来这里闲逛。

楼梯声响，桃夭从楼上走下来：“你们回来了？今天的生意不太好啊。”

秋萍萍一边脱下披风抖去上面的雪花，一边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熙明沙吗？”

桃夭眼神闪烁，皱眉看她：“知道啊。”

“太好了！”秋萍萍高兴极了，随手把披风扔给陆元丰，快步走向桃夭。

她张着眼睛渴望地看向面前的捉妖师：“你知道怎么能弄到吗？”

桃夭被她看得不自在，垂下眼睛看向一旁的楼梯扶手，声音里带着些低迷：“知道。”

秋萍萍激动地拉起她的手：“走，带我去。”

桃夭没有动作反问：“你要熙明沙做什么？”

“治蛊毒的方子需要这味药。”秋萍萍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反正那方子本来也是用来救人的。

桃夭眉头紧锁，下定决心似的轻轻“哦”了一声。

秋萍萍见她的神情，以为她是不愿意出这趟没什么好处的苦差：“现在外面那些人正在受蛊毒的威胁，我们取了药回来，你想要什么我尽力帮你。”

桃夭立刻否认：“我并没有想要什么。”

她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转身默默地走上楼去：“你们等一下，我去拿件外衣。”

秋萍萍觉得很奇怪，向陆元丰道：“她好像不是很愿意去。”

陆元丰摸了摸下巴：“看出来了。”

“可她不是捉妖师么？”秋萍萍想不通，请一个捉妖师带着他们去找点妖身上才能产生的药材，这跟向猎人买一些猎物有什么区别呢？

陆元丰没有再说话，他重新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接着。”他把斗篷扔回给秋萍萍。

桃夭很快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三尺长，一尺宽，系着一根长长的水牛皮带子。

她脚上的软皮靴子踩在楼梯上没有一点声响，以至于出现在秋萍萍面前的时候把正在系斗篷带子的她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啊？”秋萍萍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桃夭并没有要和她说笑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将那长条的盒子背在背上，把火红的斗篷压出一条印子。

她本身个子不高，背着这个盒子更显得娇小。

秋萍萍笑着伸出手去想要接过来：“我来帮你背吧。”

桃夭脚下步子轻轻一晃，那只盒子不一察觉地偏了一分，和秋萍萍的手指擦肩而过。

她同样也没有和陆元丰说话，绕过他们出了门。

“是不是天气不好，让她出门，她不高兴？”秋萍萍感觉这人生气得莫名其妙。

陆元丰也是一脸懵，又不甘心说自己不知道，只得安慰她：“那就速去速回，看看是不是还有时间补她一顿大餐道个谢？”

三个人，两匹马。

秋萍萍和桃夭共乘一骑。

桃夭一路上都冷冰冰地不说话，让坐在她身后的秋萍萍有一种抱着冰坨子的错觉。

“所以我们现在要出城了，对吗？”秋萍萍看着她的侧脸问。

桃夭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细长的指针直直地指着城外。

她点头。

秋萍萍向守门的兵士道：“请速开城门，我要出去寻药。”

那兵士浑身紧张地紧紧握着长矛，拼命摇头：“三小姐，城门不能开。”

“怎么不能开？我刚刚才回来的。”秋萍萍耐心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兵士依旧摇头：“门外都是丧鸦。”

秋萍萍正要同他理论，就听到厚重的城门外传来一声及其尖锐的嗤啦声。

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包着铜皮的大门上划过，声音刺耳且悠长。

秋萍萍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个激灵摸了摸自己的两条胳膊，听着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小姐？”明远斌在城墙上喊了她一声。

“明将军！”她赶紧下马跑上去，气喘吁吁地道：“还好你看见我了。”

“开城门，我要出去寻药。”

明远斌坚定地道：“不行。”

“为什么？”她不甘心地质问，“难道那么多人，你让他们等死吗？”

“没有人让他们等死。”

秋萍萍猛地回头，看到花如雪正向她走来。

今天她穿着一套细鳞甲，每一个甲片有指甲大小圆润而厚重。

它们密密地排成一列一列的，再一匝一匝地盘绕起来，让人看起来有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王爷。”

秋萍萍转过身去直面花如雪，第一次义正言辞地大声要求她：“现在放我出城！”

花如雪面上看不出悲喜，坚毅的背像是城楼上的旗杆一般直挺。

“不行。”

秋萍萍无名火起：“王爷，现在不是维护一己之私的时候。”

“你不能因为我是你的义妹就不让我出去。”

“我不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明明有的救却失去机会！”

花如雪静静地等她说完，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潭：“说完了？”

秋萍萍因为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说完了。”

花如雪点点头：“我刚刚说的，是王命。”

听到这句话，秋萍萍第一次感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不是因为你和南境王府有什么关系才出于私心不让你去。”

“恰恰相反，在面临这些的时候，所有南境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自保。”

“去，拿起你的武器。”花如雪用下巴点了一下通向地面的石阶，“如果没有，就去找一把。”

“报！”一个兵士快速跑来，“王爷，第五十二号垛口有情况！”

花如雪没有再和她说下去，当即转身跟着那个兵士走了。

明远斌道：“三小姐不要误会王爷。”

“那些丧鸦已经到了城下，如果开门有可能就会让他们乘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