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小传
作者:庐州时 | 分类:武侠 | 字数:5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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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顾师二卦(下)
燕罗脑中盘算着行刺文昌歌的生意,暂时将沈微漪将要出阁的事情忘在一边,也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忽的涌来刺鼻的尿骚臭味,他掩鼻抬头,才发现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马市当中,四边待价而沽的马匹啾啾嘶鸣。想当年尚在庐州做丁等刺客时候,燕罗自己只买得起一匹廉价劣马,平日对残君阁高层出入时的良驹坐骑甚是眼红,如今自己跻身飘血楼乙等之位,该是有一匹像样的坐骑了。
四周马贩见燕罗有意买马,顿时围将上来不遗余力地推荐自己的马种优势。燕罗不懂相马、不知马品好坏,稍稍看上眼的马一问价格竟有七八十两甚至百两之价,抵得上一桩生意的报酬,惊得他连连摇头。
就当燕罗准备离开马市时,不远处一座马厩内忽的一阵惊呼怒叱,紧接着就一头漆黑大马掀翻饲马倌跃过水槽撞开一地的通盆马料,朝市口狂奔而来。这家马的主人一把抓住缰绳,却压根拽不住这发狂马驹,顿时趴在地上被拖行开来。两边行人马贩见这马发狂,纷纷让路生怕被这马践踏受伤。
站在市口的燕罗见这黑马冲来,玩心大起,站正了身子,想要和这马较了一较劲。那被黑马拖着的马贩见燕罗这么不要命的行为,吓得连忙惊呼。
燕罗见马撞来,双手按住马头使力,想要将这马按跪在地上,可没料这马蛮力极大,脖颈只是轻微一颤便整理好力气,气势汹汹地朝燕罗顶来。燕罗当年在庐州时,曾在田野与耕牛较过劲,稻香村当中最壮的耕牛也被他掀翻按住,可没想到这黑马竟被他两手按住纹丝不动。他将力一转侧身躲过,双臂环绕抱住马颈,当即力由地起,猛地将这黑马掀翻倒地,旋即屈膝抵住这马喉管。这黑马哪里能服,四蹄不住扑腾挣扎想要站起。燕罗没料到这畜生如此顽强,冷哼一声,杀意暴涨,这黑马觉察到燕罗杀意与蕴藏在刺客身体内的血腥之气,身子顿时一颤,畏惧地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那被黑马拖在地下的马贩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对燕罗连连道谢,扬起马鞭抽在这黑马屁股上:“畜生真是反了你,不把你阉了就这么撒野。”
这黑马屁股上吃痛,嘶鸣一声后蹄一抬便是把这马贩给踢出去四五步,疼得这马贩脸色煞白半跪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这黑马还要转身去踩马贩,燕罗一脚勾住缰绳猛地往地下一踩,这黑马头颅顿时被扯低下来不敢造次。
等这马贩缓过气站起来,燕罗才问道:“你这马怎么没去势,就这样也敢拉出来卖。”
马贩这回学乖了,刻意站在离黑马远一点的地方道:“这位爷你有所不知,我家祖上世代养马,这马本是我家伺候了三代培育出的种马,它的兄弟姊妹都是上好良驹,单这一匹的后代却都是歪瓜裂枣,野性又难处极难驯服。今天出来本就是打算下市之后把它卖给肉馆做菜了,没想到临门出了这件事。”
燕罗回头看了看这黑马一眼,这黑马感觉到燕罗身上的血腥气,竟畏惧的微微颤抖。燕罗转头对马贩道:“三十两,这马我买了。”
马贩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道:“啥,三十两?!”
“怎么?嫌少?”燕罗道。
“不不不,一点都不少!”马贩赶紧道,这马若是卖给了肉馆,怕是十两都赚不到,没想到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有这金主出价三十两,哪里肯放过,当即给配了上好的马鞍马鞭马镫,送给燕罗。
燕罗并不懂马,全凭刚才较力时,这黑马爆发出的一股险些让自己脱手的力气,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牵马出市,翻身上马,然而这畜生仿佛不喜欢背上有人刚要挣扎,却被燕罗一股杀意震慑住,燕罗伸手拍了拍马脖子,并未说话,扬起马鞭,“驾”,这黑马扬蹄嘶鸣,绝尘而去。
时间刚过正午,燕罗并不着急回去,扬鞭策马径直出了城外,任这黑马狂奔,试试此马脚力深浅。就这样信马由缰将近一个时辰,这匹黑马也不见颓色,果真如那马贩所言,培育三代才能有如此精良马种。燕罗抬头见天色不早,调转缰绳打算掉头回城,可这马蓦地野性上来撒蹄猛奔,一头窜进小道当中,任凭燕罗如何恫吓威慑,竟也不能将这黑马逼停下来。这马从官道偏离,先沿着无人小道,又冲上一处山包,隐约是闯进了一个静谧山谷当中。
燕罗见这黑马如此顽劣,正准备翻身下马给这畜生些教训时,人马这时冲出山坡松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谷当中竟是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鲜花美草,当中一曲清流小溪弯转横流,将这一片花海隔作南北两片,山谷清风扫过,顿时一阵馥郁奇香席卷全身,双目澄澈肺腑清爽。
本是打算将这黑马教训一通的燕罗,已被这山谷内的百花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时那黑马已经停在花海旁边俯首贪婪地咀嚼花边青草。燕罗翻身下马,从花间空隙向山谷正中走去,直走到正中那条溪流旁边,才见花海那头藏匿着两座精致木屋。
第三十二章 顾师二卦(下)
“难不成这山谷竟是有人浇种?”燕罗沿着溪流来到木屋前,才发觉屋内并无人气。他推开其中一座木屋房门,这屋内昏暗,弥漫着檀香青烟,屋内竟是供奉这四排灵位,从上之下共计一十七台皆是“白”姓灵位,想来应是白氏一族的四世简陋祠堂。
忽的,屋外狂风大作,天色由晴转暗,乌云浓稠交错,竟有骤雨来袭之势。
“咣当”门板被风吹的敲打作响,将燕罗猛地惊起,这才发觉自己擅闯了此处祠堂,怕是冒犯了亡灵古人。正当燕罗准备转身准备退出木屋时候,身后门外忽的传来一女子声音冷冷道:“胆敢私闯我的百花谷,我倒要看看是谁人这么大的胆子。”
燕罗一惊,以他当下实力,竟没有察觉此人到来,而且这句话中蕴藏杀意,仿佛因为他闯入这祠堂当中动了杀心。
燕罗念道来者不善,赶忙往暗处挪了半步低头将人皮面具戴上,这才回过头来面朝门口那人。可这一转头。二人目光交汇皆是错愕,门口站着的,竟是飘血楼楼主肖离。
肖离面若寒霜,淡淡道:“竟然是你。”
燕罗已觉察肖离两句话中蕴藏必杀之意,脑中飞速运转,该是如何从此脱身逃走,他以余光扫视屋内四周,可惜这木屋空间狭小又无遮拦,仅存的大门又被肖离截住,怕是要和肖离正面交锋才能有逃生机会。
肖离双手环抱,侧肩倚住一边木门,一脚轻轻抬起抵住另一边木门,道:“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别妄图活命了。”
“不该看的东西?”燕罗脑中回想自进入这山谷当中,应该从未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到底何处犯了肖离的禁忌。
肖离道:“反正你命不久矣,临死前,我到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燕罗死死地盯住肖离全身的动作,缓缓从口中挤出话来:“楼主请讲。”
肖离目光移到燕罗藏着獠牙匕首的双手上,道:“几年前,天刺铁牌在颍州突然现世,我飘血楼刺客当时有四名刺客在场,除了一名乙等刺客被废了招子逃了半条性命才将消息传出,其余人无一活命。”
“那瞎了眼的刺客回到飘血楼后虽然口述描绘了胡谷泰的长相,但瞎了眼,谁知道最后画出的长相有多真实?”
“然而……昨夜刺客大会,胡谷泰不请自来,在场众人唯有你一眼认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罗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只觉得必须得将此事糊弄过去,否则后患无穷,可刚要张口辩解。
肖离道:“不要以为当时环境昏暗,仅有声音我就分辨不清。能当上这飘血楼的楼主,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燕罗被肖离封了辩解原由,顿时哑口。
肖离道:“当年天刺铁牌出世,除了飘血楼几名刺客以及雇佣者,实际上当时还有一个潜伏在旁边打算捡漏的残君阁丁等刺客,这件事最后被残君阁高层给隐瞒过去,可是他们真的太小看了飘血楼引以为傲的情报网。当日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的气息奇怪,如今想来怕是是残君阁训练系统下才有的特殊气息。”
燕罗听到此处,已是后脊冷汗涔涔,赶忙狡辩道:“若是当年是丁等刺客,现在就能达到乙等刺客,是不是太快了?”
肖离淡淡道:“确实,才三年多的时间,若是真进步神速,也该有一个顶尖刺客的资质。如此……试试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肖离身形暴动,欺身而来。
这屋内昏暗,空间狭小,肖离突然发难杀意旋即笼罩,燕罗双目见她一手钢刺袭来,立马举手来挡。
“当”的一声,燕罗手中所藏匕首与肖离钢刺交错,二人顿时后撤分开。肖离又封住大门,冷笑一声:“果不其然,看来你又多了一个让我不得不杀你的理由。”
燕罗刚才出手格挡时,已大呼不妙,肖离这突袭迅猛压根来不及变招躲闪,下意识地格挡,已然暴露了自己出身残君阁的刺杀手法。
肖离拨弄着钢刺在掌中回旋,道:“怕是你陈庐州的名号也是假的罢。说吧,你来飘血楼有什么企图,还是残君阁相对飘血楼有什么动作,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燕罗此刻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应对肖离的质问,肖离方才一进一退一击一收,身法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拖沓,杀意吞吐只在一瞬却扰乱自己心神,下意识便展露了残君阁的底子,此等境界便是有过交锋的周曲鹤和石青鱼都无法企及,怕是只有秦潇肃这等刺客才能与她占据上风。
飘血楼的刺客又极擅长使毒与暗器,对身法的训练强度更在残君阁之上,眼前的这冰山美人既为黑道一方巨擘首领,怕是深不可测。肖离既然已猜透燕罗残君阁刺客出身,必然提防了自己藏兵手法,自己身上一十三柄匕首虽藏的巧妙,但面对她怕是毫无用处还会白白暴露自己刺杀手法的底细,唯有尚未动用的前任天刺的独门兵刃盘龙丝以及陈天佑对其残酷磨练出的两枚舌下飞针可攻其不备,若能抓住破绽攻其不备,应能有一线生机。
肖离见燕罗不言不语,仿佛猜透了他的想法,嘲笑道:“还想着脱身?在我的地盘上?”
远攻还是短打?若是远攻,屋内空间狭小则暗器一出极难躲闪。若是短打,毒物沾染更是防不胜防。燕罗脑中不停地权衡各种方式的胜算,奈何对肖离刺杀手法完全不知,全凭凭空猜想,哪里能有绝佳法门。
屋外乌云汇集,遥远天际隐隐有雷声轰隆,一场暴雨即将来袭。又是一阵疾风吹来,从门外倒灌进来,将站在门口的肖离的紫黑轻衫吹的猎猎飞舞,肖离一手轻轻按住扬起纱衣,掩住裸露出脚踝上的梅花纹身,道:“想好遗言了吗?”
燕罗脑中一个激灵,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微微向后挪了一寸,道:“我误闯楼主的宝地,真不知道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还请楼主说明。”
话音未落,燕罗丹田之中真气喷涌,凝聚口中,舌下两枚飞针猛地喷出,朝肖离眉心刺去。
肖离压根没料到燕罗居然会暗器,更想不到会是从口中喷出,惊了一声后撤一步,向后仰身躲了过去。也就此时,燕罗一个箭步上前,竟双手朝肖离酥胸袭来。肖离躲过飞针正要惊叹他这一招飞针精妙,却哪料他竟敢施下流无耻的招数,顿时双颊绯红却暴怒道:“看来你是连好死也落不着了。”话虽如此,肖离哪肯让燕罗触及自己发肤,又后撤了一步躲开燕罗这一双混账的双手。
燕罗料定肖离即为女子,多少顾及颜面娇羞,如此一来将她逼出门外半步,自己就多了一份逃跑机会。肖离稳住身子,右手钢刺转了一圈,便朝燕罗腰眼袭来。燕罗将身一旋,双手兹啦一声扯开盘龙丝,交错绞住肖离钢刺上的指环,盘龙丝分离开的龙头龙尾穿过木纹上的门锁门环,他翻身从肖离头顶越过,盘龙丝龙头咬住龙尾猛地收紧,肖离手上钢刺指环与门锁连成一体,又回转一圈将她困住。若是肖离稍用力挣扎,以盘龙丝的锋利程度,怕是其葱根玉指也要截断当场。
燕罗一连串招法,已然使出浑身解数,更是底牌尽出。他翻身落在门外草地,弃了盘龙丝不要,抬头见溪流那边黑马正在低头饮水,只须三十来步便能骑马逃走。燕罗心中大喜,抬步狂奔,可刚出七八步,就听身后肖离得意且阴冷地笑道:“倒也,倒也。”
燕罗心中一惊,胸口正中忽的一阵奇痒袭来,仿佛虫鼠啃咬钻爬,刹那间便蔓延开来,脖颈小腹后背两肩痒至钻心。
“什么时候中的毒?!”
燕罗惊得魂飞魄散,可转瞬之后,那滚滚袭来的痒,已然吞噬了他意识,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身上的痒处,可指甲划过没有丝毫感觉。再伸手一抓,上衣顿时裂开,指尖一股粘稠温暖的液体缓缓滴下。
肖离轻轻拨开盘龙丝,从禁锢中悄然脱身而出,她扭头就见燕罗发疯似的撕烂自己的上衣,将上半身挠的血痕累累,燕罗已跪在溪流中哀嚎翻滚,任由溪流中的尖锐石子划破皮肉,淡淡的血色溶解在溪流下游缓缓流淌。
肖离抬眼不见痛苦的燕罗,只是放眼环视山谷中的花海,笑道:“春雨将至,人血为料,我这养的奇花异草真遇到了个好肥料。”
燕罗咬住舌尖,坚守住最后的一丝清明神智,抬头望了肖离一眼,已经咬破的嘴唇颤颤巍巍道:“你,你……求……饶……”
忽的,头顶乌云中突然惊雷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山谷上空。雷声入耳,燕罗胸口如受重击,胸腹气血倒转上涌,双耳一刹那间听不清四面风声雷声骤雨声,一时间竟连全身上下深入骨髓的痒痛也感觉不到,只有“咣咣咣”的心跳与血流奔涌声在脑海深处震颤。燕罗脸色鲜红如血,双目血丝充斥,眼前一黑,顿时晕死在溪流之中。
人算天算,燕罗就算没有中肖离阴毒,也算不到这一场春雷暴雨,又一次引得他怪疾发作,终究逃不出肖离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