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失望地撇了撇嘴，乖乖坐会位子上多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还是吃饱点吧。

秋云谒可不比白燃好说话，会娇纵着她。

她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像一只小仓鼠似的吃着东西，眼帘低垂这，专注地盯着手上牛乳糕莹白的色泽，唇边沾了屑子，就伸出小舌头飞快地舔掉，然后抬起明媚晶亮的大眼睛，无辜地左右张望着，确保没有别的人看见。

秋云谒自然是装作没看见的模样，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他说不清对她的感情，是对于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的疼爱，还是那些他自己都难以启齿的东西，其实说不清理不明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的感情纷繁复杂，谁又能分得明明白白。

以现在两个人都舒服的状态相处，就已经很好了。

喜欢一个人是复杂的，包含着欣赏、心疼、爱恋等很多很多种，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就是希望那个人一切都好，永远自由而快乐。

所以，何必分得明明白白呢。

他望着天光下绸缎般的银色水面，神情温和而平静，仿佛山林褪去了茫茫白雾，现出那钟灵毓秀的轮廓，他是那青山秀水间披着神的目光走出来的人。

虞若对于这样的美颜暴击早已习以为常，一边吃一边十分自然地欣赏着，她是完全能理解自己从前为什么对他一见钟情的。

那种危急关头，这样的神仙人物，内心依旧毫无澎湃的是瞎子吧。

秋云谒自然知道她在看他，也习惯了这样坦荡的毫无狎昵之色的欣赏目光，只是有些无奈地看向她，温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嗔怪。

她嘴巴一鼓一鼓的，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云哥哥，说真的，你今年也这么大了，真的不考虑娶个妻子吗？”

他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若儿是觉得我应该成家了吗？”

虞若摇摇头，认真道：“不是说应不应该的事，成家哪有应不应该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因为云哥哥好像无意婚姻，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记得从前父皇在时有意给云哥哥赐婚，可被云哥哥给推掉了。”

秋云谒笑了笑，“我的确无意婚姻，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但如果是君父之命，我也不会抗拒。”

“我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在跟安心说笑罢了，我明白云哥哥的感受。”虞若撑着下巴，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跟父皇说我要嫁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其实，如果父皇需要我联姻什么的，我也只能义不容辞。婚姻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更多是责任与义务，所以我其实觉得自己很幸运，我还有选择爱情的权利。”

她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神情真挚，“虽然我失去了很多记忆，但是我们都是局中人，我知道云哥哥这么多年不容易。云哥哥心里也有一座孤城，而我真心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叩开城门。”

其实，城门已经开了。

秋云谒内心有些许黯然，却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我先谢谢你了。”

云锦划过她的肌肤，冰凉又柔软的触感配上他轻柔的声音，她莫名有些想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虞若扬起笑容，站起身来，“好了，云哥哥，我吃好了，我们开始今天的任务吧。”

秋云谒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还要拖上一阵子呢。”

她抬起下巴，眼中俱是灿烂的笑意与天生的高傲，“你少看不起人了，我才不要做小废物呢。”

她才不要做那富贵乡里豢养的笼中雀。

天光洒落，少女暗红色的裙边上金色的绣线闪闪发光，似是燃起了一团火，于热烈的火中又盛开出这一朵世间独一无二的人间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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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若到底底子在，又有几位师傅的悉心教导，加上她自己日夜苦练，武功进步神速，倒是苦了秋珣，其他人她要么舍不得，要么不好意思，所以练习出的药和毒全试在了他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可能抗不到成亲了。

月且歌说得对，虞若在医毒方面实在是天赋异禀，偏生她心肠不坏，只是性子刁钻，专门研究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折腾他，自家的小姑娘他又只能宠着，打落牙齿和血吞，敢怒不敢言。

他都怀疑月且歌是不是故意的，专门顺着虞若的心意陪她搞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哪怕虞若失忆了，月且歌也依然再也没有出现在顾朝暮面前过，他并不知道月且歌和虞若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的。

他对顾朝暮接触不多，但是却也清楚她是个心气高的主，她绝不会再回头，而月且歌比他更明白这一点。

如此相忘于江湖，也好。

无论是顾朝暮还是月且歌，都再也没有在虞若面前提起这段过去，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当然，他才懒得管他们怎么样，他只是高兴于他的小姑娘再也不用被愧疚的情绪所包围，无论是对顾朝暮，对温知言，还是对那个云罗公主。

第170章 红豆生南国

他本质还是那个冷漠矜傲、自私自利的秋家二公子。

他的小公主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呢，关于她的一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有簌簌那样天真善良到冒着傻气的家伙，才会把那么多人都珍重地放在心上，却还觉得自己冷漠无情。

秋珣这些想法，虞若当然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纠结于那些被遗忘的过去，每天吃得好睡得香，一副全无心事的模样。

对于所有的朋友，她都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除了温知言，毕竟，所有人都以为，皇宫里那个珍妃娘娘就是温家小姐。

而知道真相的几个人，却也不愿意她再和珍妃有任何牵扯，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来考虑。

虞若迷上了逛街，虽然白燃告诉她她从前没少逛，可是她的记忆停留在宫里了，自然对这些民间的玩意儿还是如初见一般觉得新奇有趣。

她见着一个面具摊子，兴奋地蹦蹦跳跳着过去，拿起一只白色面具就往脸上比划了一下，那面具着实精致，还点缀着可爱的银铃铛，她笑着拿下，露出那张明艳灿烂的容颜，“白燃，好不好看！”

可她一回头，身边却空无一人，虞若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那卖面具的少年见她这番模样，笑道：“姑娘莫急，我看着刚才那位公子往那边去了，许是给您买露华糕，这条街的露华糕，可是极有名的，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达官贵人也喜欢得很。”

虞若人群中隐约瞧见白燃站在一个雾气腾腾的摊子前，这才放下心来，点头笑道：“谢谢啊。”

那少年戴着狐狸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也细长上挑，笑着时显得天真又狐媚，倒像是神话传说中的狐妖少年似的。见她笑了，那少年似乎显得颇为高兴，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局促又羞涩道：“姑娘喜欢这面具，我就赠与姑娘了。”

她一愣，忙摆手道：“这，这怎么行，你做生意也不容易……”

“嘘，”那少年忽然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不瞒姑娘，我是山里偷跑出来的狐妖少年，这面具啊，专赠有缘人。”

虞若被他逗笑了，掩唇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上面施了些妖法，有的是善缘还是孽缘？”

那少年许是难得见这样开朗的贵族小姐，也笑了起来，道：“对美人，结的自然是善缘。小姐既然好奇，不如带回家试试？”

她举起那只面具，笑道：“真的送我了，不反悔？”

少年低头轻笑一声，“那是自然。”

余光瞥见白燃正走过来，虞若笑着拿着面具朝少年挥了挥，“谢啦，下次来照顾你生意！”然后转身向白燃跑去。

她跑到白燃面前，兴奋地戴上面具，朝白燃展示道：“小白你看，有人送我面具诶。”

她回头想指给白燃看，却发现那个角落已经空无一人，她瞬间有点懵，目光透露出疑惑与不解，顷刻又深邃起来。

果真是，山里跑出来的狐妖少年吗？

真是有趣，呵。

她回过头，颔首摆弄着那面具，状似随意道：“小白，你认不认识一个人，长着一双狐狸似的细长又上调的眼睛，看上去天真无邪，可眼角眉梢总有些若有似无的媚意与阴郁。”

白燃瞬间僵住了，虞若缓缓看向他紧抿双唇的严肃神情，轻声道：“是谁？”

白燃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晟王，原疏。”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虞若的意料，她把玩面具的手顿了顿，眯了眯双眼，“原疏？就是那个劫了我两次的神经病？”

他点点头。

虞若立刻把面具丢到脚下狠狠踩了几脚，恨声道：“小白，我下次要是遇着他非抓住他不可，我堂堂明熙长公主，被他掳了两次，简直是丢人现眼。”

白燃生怕她冲动，提醒道：“那原疏诡计多端……”

她又往已经碎了一地的面具上补了恶狠狠一脚，抬着下巴，倨傲道：“本公主才不会输。”

在同一个人手上连栽两次，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一雪前耻，她就不叫虞若。

等他落到她手上，哼，那些内宫里的阴毒法子，她必然叫他都尝上一遍，然后哭着喊着求她放过他。

她越想越开心，插着腰对白燃道：“走，小白，我们继续逛街去。”

不远处的酒楼上，狐妖少年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阴郁冷漠的面容，手指轻轻地拂过窗棂，他殷红的嘴角缓缓勾起，带着一丝血腥的诡异媚意。

别来无恙啊，我的掌心花。

他目光缓缓移到那碎了一地的面具上，黝黑的眼底难得染了一丝温柔，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胜心还是这么强，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回过头，神情又归于冷漠，望向那坐在桌子上晃荡着腿的黄衣小女孩，目光冷凝。

梅浅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向他，没好气地道：“归神香，可以唤醒记忆的。”

她见他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惊讶道：“你不会还真的要唤醒那公主的记忆吧？”

原疏动作一顿，“关你什么事。”

梅浅睁大双眼，好奇地瞅了瞅他，又恍然大悟道：“原来爱情真的这么厉害啊，都能让恶魔立地成佛呢。”

他回过神，颀长的黑色身影背着光显得模糊不清，声音也轻飘飘的，似冰凉又朦胧的清晨雾气，“不，它只会让一个疯子变得清醒。”

让发了疯的猎人清醒过来，知道该如何去捕捉他凶悍又狡猾的小猎物。

哪怕被尖锐的爪子挠得伤痕累累，被锋利的牙齿咬得血肉模糊，也要用最坚硬的铁链锁住它的脖子。

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能心软。

绝不能陷入那伪装的温柔幻梦与柔弱陷阱，松开那束缚手脚的锁链。

她说得对，他们是敌人，生来就是敌人，也永远是敌人。

哪怕在感情里，也永远针锋相对。

斗兽场里活下来的两只狮王怎么可能相安无事，撕咬，搏杀，血肉横飞，才是感情的代名词。

不知何时，梅浅凑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奇道：“你看上去像是要咬人似的。”

她歪着头，笑容天真可爱，“不过，喜欢一个人就要撕咬下他所有的皮肉嚼碎他全身的骨头吃进肚子里才安心，不是吗？”

她就这样用天真无害的笑容说着阴森恐怖的话，似乎全然不觉这有什么，反而越发开心起来，像是参悟了什么真理一般。

原疏看着她幼稚的面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将对方生生咬碎全部咽下，完完全全地占有，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或者说，修罗场里困兽的爱情。

对你来说，这是善缘还是孽缘呢，我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重新相遇，光是想想就让他热血沸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