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虞
作者:无山蕲 | 分类:古言 | 字数:6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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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山河府之梦(二)
他一身冷气,她却好似浑然不觉,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也不说话,他若是回头看她,她就扬起她那明艳灿烂的笑容,眼底一尘不染,让他不得不把话憋在喉咙口咽下去。
不得不说,秋珣到底是秋云谒带大的,对秋云谒的了解可谓是深入骨髓。
比起牛皮糖一样的死缠烂打,若即若离的温柔,点到即止的试探,布下这迷雾阵,设下这相思局,隔水探花,破云邀月,请君入瓮。
当然,具体实施措施,是由饱经风月的月且歌亲自为虞若量身打造。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在山间的云雾中拾级而上。
少女浅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清新怡人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钻进他的鼻子,他分不清是林间的果香,溪边的草叶花朵湿润的香气,还是云雾水汽凛冽而清幽的芬芳。
像沙场上硝烟烈火的气息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就在虞若已经快撑不下去,想要开口唤住秋云谒的时候,山河府到了。
云雾之中,洁白的玉石堆砌成的山河府恍如隐世的神殿,散发着圣洁而柔和的光芒。虞若和秋云谒依据古老的规矩,在府外行谒神之礼,额头触及冰凉的石头地面时,虞若忽然觉得,这像不像他们一拜天地?
当然秋云谒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他站起身来之后径直走了进去,虞若也紧随其后,就在他以为她又要缠着他时,她却忽然后退一步,拱手笑道:“明熙谢世子一路护送,只是悼念母后实属私事,想必世子也不希望有人打扰您思念国公夫人,明熙就此告辞了。”
她自称明熙。
秋云谒眸光动了动,如秋水泛起一丝微不能察的涟漪,面上依旧清冷淡漠,“公主自便。”
他们都规矩守礼,进退有度,仿佛从未相识。
虞若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背上停留了片刻,她在心里疯狂呐喊着不要回头。
月且歌说,在男人心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秋珣说,秋云谒喜欢温婉安静的女孩子。
没关系,无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最后都会是她的模样。
山河府内处处由洁白的玉石堆砌雕镂,池水上弥漫着淡淡白雾,穿行其间宛如置身仙境。虞若已经三年不曾来过这里,这儿的一草一木依稀是幼时的模样,只是她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孩童。
她不需人引领,独自走过九曲回廊,流水小桥,直到那通天的石碑映入眼帘。
那石碑高耸入云看不见顶端,周身云雾缭绕亦望不见两边。山河府之所以被封为神府也因如此,只要走近山河碑,便会陷入云雾之中不见旁人,而无论顺着石碑走多久都走不到它的尽头,它交汇天地,连通六界,传说,那些逝去的魂魄最后都将归于此。
虞若伸出手去触碰那湿润而冷硬的石碑,心底呢喃道,母亲。
她在心里幻想过的,她的母亲应该是怎么样的女子,父皇说她长得像母亲,可无论她对着镜子怎么看,脑海里都勾勒不出她的模样。
应该是像小姑姑那样吧,温柔美丽,高贵端庄。
这是母亲魂魄最后沉睡的地方,她触着那石碑,便仿佛牵着母亲温凉的手,见着她温柔慈爱的笑容。
母亲,母亲。
她不是不思念她,只是她的思念永远落不到一个具体的模样,仿佛一抹孤魂在这世间游荡,无所归依。
幼时她也曾想,如果母亲还在,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他们是不是就能幸福快乐地长大,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梦里希冀着她,如同希冀一根风中的稻草。
母亲,我在这人间孤零零飘荡了十三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左右也算经历了一番。父皇宠我,是我费尽心机算计来的;皇兄护我,是多年相依为命的情分;小姑姑助我,是怜我孤苦无依诺您托孤之请。每一分恩,每一分义,每一分情,皆是礼尚往来,互不亏欠。
我装痴卖傻多年,却始终守得心门如铁,佁然不动。却在那年月下,白甲将军一支飞羽箭破开城门。母亲,他是第一个无缘无故对我好的人,他这么好,我想永永远远将他留在身边,我贪恋这不染纤尘的温暖。
母亲,若您在天有灵,求求您,保佑我,佑我一腔真情不至零落,佑我一生飘零终有归依。
她靠着山河碑坐在地上,温润的湿气很快在她的眉间发梢凝成小小的水珠,茫茫白雾之中依旧是一片茫茫,她忽然感觉困意渐渐袭来,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向她走来。
你是谁?
……
仿佛置身于温热的泉水之中,周身清净而舒畅。虞若缓缓醒来,入目是一片无暇的白色,仿佛纯净而温柔的天光不染纤尘,高耸的大殿里,缥缈的白雾翻涌成云海的模样,她发觉自己正靠坐在一根柱子上。
她撑着柱子站起身来,触手的冰凉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她抬起头,却见秋云谒站在她身边,月牙白的衣袂随着云雾翩飞,飘然若世外之人。
“公主,你醒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此时蒙上了一层水汽,更显出几分悠远与空灵。
他向她伸出手,眼里有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情绪,“我们回去吧。”
虞若定定地望着那只向她伸开的洁白如玉的手,骨肉匀称,皮肤细腻,毫无瑕疵,她不由眯了眯眼,轻声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秋云谒见她迟迟不肯动作,便直接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公主在山河碑旁边睡着了,我一直在等公主醒过来。”
“是吗。”她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他的手是温热的,细腻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她却感觉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那年在金銮殿,你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上台阶的呢。”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感慨似怀念,目光穿越茫茫云海似乎又望见了那年烈火中的月色。
“公主记错了,我是抱着您上台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