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前后门生生凹进去的那一块儿，姑且称作小台阶吧，吴桂桂有好几次觉得太不合理，如果非要给它的作用下个定义的话，难道是想让雨水冲进来的速度慢一点？

踩滑了那一脚后的几秒钟，吴桂桂下意识地要握一旁的门把手好保持平衡，然而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后，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甩了两下，抓空了……身子歪向一旁的时候，她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一位她始终没有想起名字的男同学，她闭了闭眼睛，同学，对不起你。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她善良的祷告，她的身体在撞向男同学的半途旋了一个弧度，向后倒去。

吴桂桂向后看了一眼，陆杨斜靠在门上正扯着她的校服领子向后拽。

在陆杨的预想中，吴桂桂本来应该结结实实地歪在他身上，他的动机很单纯，帮忙。不过祸不单行，陆杨在抓她胳膊的时候，获得了吴桂桂的手肘攻击一次，虽然是无意的。

所以吴桂桂撞在陆杨身上，门又受力撞在墙壁上，在发出一声足以引起全班同学注意的巨响之后，她错过了陆杨的好意相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她在这个心惊肉跳的旋转跳跃之后冷静下来发现屁股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她下意识地低了头，发现自己其实是坐在了陆杨的一只鞋和一小片地面上。

有时候潜心维护的淑女形象荡然无存只需要一小步，躲避陆杨就是她种下的恶果。

吴桂桂在陆杨的鞋上坐着，大写的呆若木鸡，在无数个吃瓜群众好事的眼神面前，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站起来了。

“你没事吧？”陆杨拍了拍她的肩膀，吴桂桂仰着头对上了那双清亮的眼睛，被女生宿舍提名面瘫脸的这位男同学没有忍俊不禁和嘲弄。

陆杨弯着身子朝她递出了一只手，“吴桂桂，你想让我把你拖起来吗？”那句话说的又轻又慢，不像陆杨的惯有语气，但如果吴桂桂感知能力还不错的话，她会知道那不是一个负面情绪的表达。

但吴桂桂只是想着，他应该没有生气，对自己那个无辜的胳膊肘子的有力一击……

吴桂桂恍恍惚惚地牵上那只手，被拉了起来。

陆杨对她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们站的地方渐渐积起了小水坑，和陆杨一起拼伞的男同学愣在门口，进出不能，雨珠啪嗒啪嗒地滴在透明的伞面上。

吴桂桂脸上烧得厉害，她思考了一下自己是要强装镇定还是捂脸逃窜，是前者。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刚才那一下。”吴桂桂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肘。这句话磕磕巴巴的，不乏大量无意义的语气词，说得吴桂桂怀疑自己的脑子断了线。

前面的女生倒是其次，后排的男同学就没这么用心，残忍地打破了或许会顺应偶像剧？发展的气氛。此起彼伏的拍桌子的声音不绝于耳，大班长职权在手的高松正忍着笑意尽职尽责地维护班级秩序。

“不知道马上晚自习了？敲什么桌子！”

“哦——”拖长刻意的语气。

吴桂桂尴尬地紧了紧手，脸上挂着虚浮的笑意，她说:“那就谢谢了，我先回座位了。”

吴桂桂小步退出小水坑的包围圈，然后看见门口的男同学斜着的那把伞，水珠成线一样滴在陆杨的肩膀上，而陆杨在看着她。

她觉得过意不去，真诚地对门口的男同学说了句:“XX，你还是进来吧。”

陆杨:？？？

晚上的自习课在一片狂风骤雨中寂静无声，何女士坐堂，对班里发生过的情况一无所知，不过可能还会有一些力正班级风气的同学把今天发生的一点一滴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好替何女士梳理思路。这是罗一佳的看法，因为高松晚上翻墙离校去网吧的事情被发现了，何女士没有让他全班同学面前检讨，也没有让他自愿请辞，只是借由公事把他拉进办公室训了一顿。

课间的时候，吴桂桂用埋头苦睡拒绝了傅雪等人的时事访问，她分不清自己心里是羞赧多一点还是悲愤多一点，如果她的心里因为和陆杨的靠近而有一丁点小窃喜是不是也太丧心病狂了。

在傅雪失望离去之后，她睁开眼睛，以头抢桌化解着自己的煎熬。

不过她思维发散的时候，也没忘记关注一下今天也是遭受劫难的苏婷。

回宿舍后，她们并着排一起洗漱，洗手台子上那床被子湿哒哒地滴着水。

“苏婷，你想干什么，这事儿和老师说不是更好，何女士一定会告到他班主任那，让他回家自省加全校念检讨。就他来说，严重一点，劝退也有可能的吧？”

何女士身上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护犊子，特别是女生。

之前外班和他们起冲突，故意闹事，且拒不认罪，被何女士知道后，何女士是这样说的:“我们不怕他打，但凡那边人一过来，门锁死，狠狠地打。但有一点，护好女生。最后结果算我的，我给你们讨说法。”

那时候听完那段话，和大多数人一样，吴桂桂心潮澎湃，甚至要拍手叫好，那是她最喜欢何女士的时刻，当然，有点盲目崇拜的意思。

第21章 罪过

苏婷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一会儿又吐了出来。

“他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我什么时候解气这事儿才算完。”苏婷端着盆子，一脸正色隐隐透着些狠劲，挺直着腰杆走出了洗手间。

吴桂桂默默瞅了眼外面还在下的雨，重重地叹了口气。

每逢下雨，宿管阿姨不会多有那个心思突击检查，过了门禁就回家休息了，马女士更是其中楷模，夜晚的查寝根本就没参与。又逢明天星期回家，这就意味着宿舍放飞自我的时间到了。

在今日的宿舍友好会谈中，吴桂桂当之无愧晋升为最大信息量的焦点。

吴桂桂眼疾手快铺好了床，和苏婷两人安安静静地躺进了被窝里，以为能瞒天过海，还是被傅雪窥见内心的小九九。

“桂桂，你今天真的全场瞩目，你说你老老实实一孩子怎么每次都是一鸣惊人的做派？”傅雪探出了好奇的小脑袋。

“我猜桂桂的心情今天一定糟透了，在自己粉上的男生面前出了那么大的糗。”小仙女罕见地搭上了话，并且戳中了吴桂桂脆弱的内心，她看了小仙女一眼，小仙女正在啪啪打脸＋日常护肤……

“吴桂桂同学，你还在吗？”傅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傅雪，我怎么觉得陆杨和我完全是相爱相杀呢，呃，等下，口误，你不觉得我们只要搭上话，从来没有好结果吗？我觉得我们隐隐不对盘啊。”吴桂桂试图削弱一点傅雪要问花边新闻的可能性。

“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坐在陆杨鞋上抬头看上去那一刻我是以0.5倍速录入脑子里的，哎妈呀，心都要跳停了。你们简直能去拍情侣照了好吗？”傅雪意犹未尽地回忆了一下，“不过除去那些不解风情乱拍桌子的臭男生就更好了。”

“我猜你是对我的处境有什么误解。你不觉得我的脸在陆杨那里丢的连里子都不剩了？”吴桂桂一脸不可置信，傅雪的脑洞还自带滤镜功能吗？滚滚天雷，潇潇雨声，吃瓜群众菜市场一样的喧闹……这些在傅雪那里是什么样子。

“怎么会，我觉得你们俩提名个最萌身高差绰绰有余，你们的日常模式也挺刺激的。”傅雪坏笑一声。

吴桂桂觉得她在幸灾乐祸。

话题兜兜转了很多方向，水逆期少女们的其中一个，被热烈关注的罗一佳向组织汇报了自己的情况。

“高松完全就是耍小孩子脾气，等着我向他服软，我又没错，凭什么？”罗一佳胸口憋着一口气，还是带了愤怒的情绪指责着高松。

“那然后呢？”

“我三天没理他，最后还不是自己灰溜溜地跑来和我道歉，让我给他留点面子。”

和事老的田思源回了句:“我说班长这几天又开始抖着精神在三楼吃吃喝喝呢。小吵怡情嘛，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

“噗哈哈！”罗一佳被田思源的话逗笑了。“思源啊思源，明天我就给你递上俩烧饼聊表敬意。多监督，多监督哈。”

“你请好吧。”田思源摆了个手势，躺进被窝里翻了个身子，然后不动了。

您的好友和事老已下线。

“哎？对了，苏婷今天怎么没抱怨那个罪大恶极的王一凡了？”

吴桂桂看着一旁的女孩，正睁着眼睛看着正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桂桂，苏婷睡了吗？她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差了。被子淋湿了明天去宿管那借洗衣机甩一下不就行了？”

“她睡了。”

“哦，好吧。”

吴桂桂又看了她一眼，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总是不愿回想的偏偏是曾经认为最好的。

她看见自己窝在常萌的被窝里，两个女孩子身上脱得只剩内衣开对方的玩笑。

“我去，常萌你胸好大啊，不累赘吗？”

“去你的。”她被常萌推了一下。

两人在被窝里对视着，突然像被戳中笑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宿舍长洗脸上床之后一直在问:“你们谁在笑啊，还是在哭啊？”

宿舍没人回话，但声音还是响着。

她们没意识到除了自己正在经历喜剧之外，其他人大概经历的都是悬疑惊悚剧。

她也看见了踩着高跟猫着腰一步一步逼近的马女士。

当时她和常萌正在玩手机，马女士一把掀开了被子，两人飞快地把手机藏进了枕头里。

马女士被眼前光溜溜的背视线干扰什么也没发现，但这已经是她们第二次被抓包了。

“你怎么回事？自己没有床啊，总和别人睡在一起！回你自己床上去！”

她讨厌现在的常萌，因为她总会想起天差地别的以前。

然后她一转身看到了陆杨，他怀里抱着一摞书和她擦肩而过。

她喊了一声陆杨的名字，期待着陆杨面带微笑地转身，可是那个人却一直在她的梦里走着直线不肯回头。

吴桂桂看到青青草地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她快步追了过去，然后一转眼，陆杨不见了。

她听见有人问她:“你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她也在自己问自己，这样不好吗，不论自己对陆杨是不是那样的感情，能正大光明或者说理直气壮地盯着陆杨看，被陆杨带着笑意地看着，她一点也不会有损失。

吴桂桂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了不起的（春）梦。

她在兜兜转转找陆杨的时候，发现陆杨在她反方向的小路边等她，少年朝她高兴地挥了挥手，那个笑容让她觉得不真实，像受到了蛊惑一样，她小跑过去问:“陆杨你怎么在这儿？”

陆杨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吴桂桂像一个小玩具一样被抛了起来，掉到陆杨怀里。

陆杨的眼睛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第一次他们在宽敞的教室遇见。

她带着新奇的目光看着陌生的环境，男生迎面走来，说了一句:“借过。”

她的心里像渗进了泉水，又像风牵动风铃。

她总觉得这个男生的眼睛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吴桂桂，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听见陆杨这样说着，然后凑近她的嘴角，轻轻地吻了上去，绒绒的，软软的，还有点痒，像在她心上搔着一片羽毛。

吴桂桂翻了个身子，一头撞在了床边的栏杆上，一声闷响，她醒了。

她捂着脑袋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旁边，苏婷还没有醒。她抓了抓头发，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模糊地看到了时间，才四点，她无望地塞了回去，为自己不完整的梦有点遗憾。

被子上面放着什么东西，她拿到自己面前，是她搭在床边的一条干毛巾被自己扯下来了。绒绒的，软软的，真是罪过！

她揉着自己逐渐升上热度的脸，发了会儿呆，又埋进被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