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洛阳，位于洛河河畔的福王府，此时歌靡靡，舞翩翩，好似天上人间。养的脑满肠肥的福王朱常洵不愧福王的封号，方正大脸，两层下巴，顶着弥勒佛一般的肚子坐在特质的太师椅上。

而洪承畴阴着脸在左下首沉默不语，左边是秦明翼、左良玉、段勋、贺人龙、曹变蛟等武将，右边是开封知府林颂凯等众多地方官员。古代礼制，以左为尊，大明以文官节制武将；按理说是，在官署和公众场合。文官列于左才对。对于今天这里面的细节，洪承畴自然是所有猜测，这也是他不满的原因。

见歌姬一曲已罢，福王润了润喉咙，慢吞吞地说道：“本王再敬洪总督和众将一杯，还请众将继续坐镇洛阳城。想必诸位都知道，洛阳乃名传千古的古都，更是中原重镇，只要洛阳完好无损，其余之处偶有所失也无关大局”。敢情这位王爷见农民军声势浩大，想把洪承畴的大军留在洛阳保护自己。

洪承畴暗道：龙生九子，子子有别，太祖朱元璋的子孙传了十几代人，到来现在没几个藩王有的王者气度。这位万历皇帝最疼爱，又屡次想立为太子的皇次子，当今崇祯皇帝的亲叔叔，就这个德性！

不过，现在洪承畴今天也有求于这位王爷，便说道：“福王殿下！您是个出了名的贤王，就连皇上也称殿下为宗伯。当今世道贼寇作乱，臣等奉朝廷之令剿贼，着实不敢久留洛阳。现在，朝廷欠将士们的饷银还有四十五万两，大军现有的粮草也仅够一个月之需。臣恳请福王殿下牵头，召集城里商家大户借钱粮，待剿贼之后定当禀报朝廷奉还”。

朱常洵颤了颤肥厚的下巴，张了张嘴，一脸愤怒。感情他放下面子宴请这些武将，又是赔笑又是敬酒，最后人家还把他的皇叔的话没当回事。不把大军驻扎留守在洛阳就算了，还要自己掏腰包捐钱粮！实在是可恶！

朱常洵内心咆哮道；自己这点家当，是累积了二十多年的老本，容易么?就是朱由检那个侄儿，都别想从自己这里抠一文钱。

一时，场面显得尴尬，洪承畴见福王不愿帮忙，便带了众将领起身告辞了。

至于福王会不会上书到崇祯那里告状？洪承畴完全不担心，也不将福王放在眼里。自从永乐靖难之后，地方藩王的地位非常尴尬。藩王地位依然是高贵，甚至成为嘉靖那样皇位的备胎；另一方面，他们又不能干涉地方军政。说句难听的话，永乐之后，皇帝就是一个被供着的泥菩萨，藩王就圈养的猪。

而国家的统治实权落在内阁和六部为代表的文官集团手里；之所以出现王振、刘瑾、魏忠贤这样权监，那何尝不是皇权的另类反击。因为太监依附于皇帝，才能耀武扬威；离开了皇权支持，太监不过是个无根漂萍罢了，皇权借着监权的手与文官对抗。

回到城外的敌军行辕，洪承畴召集众将继续议事。

左良玉问道：“大帅，开封的求救信已经到了三天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尽快开拔前去救援？”。

洪承畴踱着脚步，回应道：“不！我们先不开拨！不过，有些事情的准备，现在是要开始做了。刘斌！你把开封一带的舆图拿过来，挂到墙上并向众将军解说一番”。

刘斌点头称是，然后带人从后面签押房里搬出一张宽五尺长一丈的舆图，在墙上过了起来。然后，刘斌解说道：“诸位总兵大人，你们请上前查看，开封城四周长四十二里，四面开八道城门。城外的护城河宽达三丈，平时水深一丈三尺；现在是枯水季节，汴河的水量略小些，但也有一丈深。所以，以开封城的城防能力，铁樊将军的三万人一定能守住十天时间”。

“开封北面就是黄河河道，西面是荣阳虎牢，东面是兰考，南面是许昌。所以，开封除了北面临水，其余三面皆为一览无遗的平原地势。如我大军出虎牢关，迎战高迎祥大军，没有太多的地势可用，也没有隐蔽的地方可安排伏击”。

“据探子最新回报，高迎祥大军除了两万留守在虎牢，其余都带去攻打开封城；而李自成带了一部人马向南去了襄阳。我们如向东进发，从洛阳到虎牢有一百里，骑兵要二个时辰，步军要急行军一天，如果算上辎重，需要行军两天时间。虎牢到开封有二百六十里，我们正常行军的话，要三天赶到开封。当然，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攻克虎牢关”。

众将领看了一张舆图，再看了看刘斌那张年轻的脸，甚是钦佩。舆图这种东西，这些带兵多年的老将都清楚，但是能将舆图画的如此清晰就非常难得。这种新式的舆图上面，注明了开封方圆三百里内的官道，河流、山脉、城池、关溢、敌我双方的兵力分布，哪里是险地，哪里是旷野平原，一目了然。

洪承畴这时接过话头说道：“此图是刘斌带人，亲自走访这些地方，花了四个月时间绘制而成。有此图在，我军如平添十万大军！”

第173章 洪承畴的冷静

“诸位且看，虎牢关这里，因为附近山势的演变和黄河河道的北移，此关已经不再是天险。我军除了正面攻城，还有可以分兵绕道北面的黄河河滩到东面攻打东城；甚至，从南面的山道，也能派小股部队上去攻打南城。此战，我们必须一天内下虎牢”。

贺龙人有意请战，但是他本是驻守山西的兵马，前不久，他在河津一战打了大败战。现在，他想立功赎罪，又怕洪承畴未必给机会；想了想把目光求助到秦明翼身上。其他众将也有意请战，因为他们知道洪承畴从不打没有把握的战。

洪承畴看到众将请战的神情，抚着胡须说道：“打虎牢不难，难在从虎牢进发到开封的时间把握！我最担心就是这里”。

曹变蛟站了起来，拍着胸口说道：“大人，攻破虎牢之后，末将可以率领二万五千骑兵先赶到开封，援救开封城的守军”。

洪承畴沉声说道：“不！我要的不是保住开封城，我要的就是开封失陷！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你们，我在开封城里囤积的八十石粮草，只有五万石是真的，其余是假的！”。

段勋骇然问道：“大人，那剩余的粮草去哪了？”。

那些粮食是好不容易从江南押运来的，如果没了，官兵接下来的四个月都会缺粮的。欠军饷，那些邱八爷还能先忍忍，没粮食，官兵也会哗变的！

洪承畴说道：“剩下七十五万石粮食，被我暗手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就离开封没多远。此战，贼兵总数近三十万，其中四万是骑兵！如果我军与贼兵在城外交战，即便是打败了敌军保住了开封城，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朝廷承受不起这个损失！”。

“所以，本督决定兵行险招，让铁樊用三万的开封守军拖着贼兵主力大军，最后守不住时候可以弃城而走。等贼兵尽数入城后，我军连夜急行军，在八道城门外建立壁垒壕沟，将贼兵全部堵住开封城里。只有堵上七日，贼兵必然缺粮而败。那时，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就贼兵一网打尽！”

帐中众将被洪承畴的大胆吓得吸了一口冷气！一旦开封失陷，城里的官员和百姓的下场可想而知！开封可是河南省治所所在，河南巡抚衙门就在开封！

其次，诱饵就是三万官兵是八十万石粮食，三万人马，一眨眼就被做诱饵牺牲掉了！众将细想了一阵，也就转过弯来了，反正背锅的不是自己。如果此计谋能成，在场的将领就立了大功！泼天大功！

看看大同的曹文诏就知道，曹文诏在宣大一线去年立下大功，威名远播，朝廷加封威远伯，太子太保！想必此战如能成，在座都少不了封赏！甚至，有机会封爵位。

洪承畴很清楚这些兵条子的小心思，解释说道：“你们不要小看铁樊，你们很多人比他有智谋，也比他骁勇善战；但论稳重吃苦，你们都不如铁樊！诸位都是朝廷命官，份属同僚，还请诸位互相体恤，顾全大局！”。

话说的这个份上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洪承畴的意思很清楚：堵抢眼已经有人去了，抢功劳的事情给你们，如果再干不好，你们就是渣渣！

“现在，本都督心的是我们步骑进军速度都差异太大，不能协调同进！如果我们提前到开封，在开封城未被攻破敌，势必会转头与我军一战！如果敌军进城了时间太久，我们到得太晚，敌军就会发现城内粮草有假；到时，高迎祥会弃城而逃，再次流窜！”。

“所以，此战的关键，就是在于战机的把握！”

刘斌的声音再次响起：“总督大人，属下有一策！”

“伯颜但说无妨！”，洪承畴毫不掩饰对这个年青的小将的欣赏，此人勇武不在曹文诏之下。幕后策划，勘查地形，侦查情报，也十分擅长，是个极为优秀的参谋幕僚。文武兼备，这样人才非常难得！

“洛阳是天下商户极多的大城。据属下所知，城内有各家商户马车七百余辆，其中新式的四轮马车四百三十辆；比起我军的二百辆驴车要管用的多。如果大人以朝廷钦差的名义，征调这些马车来运输我军的辎重，可以加快行军速度”。

“同时，开封城地处平原，如果要极短时间内搭建壁垒封堵城门，最缺的就是石料和木材。不如，乘这几天时间，调将士在此就地筹备石料和木材”。

说这些话之前，刘斌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刘星的秘信：九年之约已至，可以适当露出锋芒。这九年不是指九年时间，而是崇祯九年的年号！这是刘星前几年交代过的事情。刘斌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为什么这样安排，但不妨碍的他依命行事。

洪承畴闻言，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不错！此计极妙！嗯！邙山就在行辕东边十五里，那里石头和木材应有尽有。乱军开河道引开开封的河水需要七天，填土要两天，攻打开封要三天。这样以来，给我们时间只有七天！如此的话...众将听令！”

帐里的所有将领都起身，郑重回道：“末将在！”

“秦明翼、贺人龙，你即刻拿皇上赐我的钦差宝剑，前往城内四个坊市，征收所有马车！然后带你们两部四万人马去北邙山，用马车装载木材和石料，石料尽量选择长条型！限你们两日完成，明日酉时必须看到满载石料和木料的马车，休整在东面二十里的七里坪。如果不能完成如期差事！提头来见！如果商家大户或者地方官阻拦，以尚方之剑示之，如还敢阻拦，以抗命之罪斩杀！如果福王有异议，就让他来见本都督！”

“末将领命！愿立下军令状！”

“左良玉！你带领所部三万人马，准备好云梯、投石机、箭镞等工厂物资器械！同样，限你两日完成！”

“末将领命！”

“段勋！你负责后营两万人马押运辎重粮草，原有两百辆驴车归你统管！明日一早，你先行出发，在偃师等候其余部众！”

“曹变蛟！你将二万五千骑兵，分出八千做斥候队。每两百人有一队，扫荡洛阳周边的的探子，不得让一个贼兵的探子靠近。若有遗漏，唯你是问。其余精骑护送段勋部押运粮草！”。

......

二天后，虎牢关西门，一排排的官兵弓箭手列出三列，在离城六十步距离轮番向城头覆盖抛射，缺甲少盾的农民军只能躲在女墙下躲避箭雨，一些反应不够机敏的新兵纷纷中箭倒地。

三轮箭雨后，城下想起“咚咚咚”的战鼓声，一队队早已列阵已毕的官军抬着云梯上前。一百多架云梯往城墙一架，下面的士兵左手挽着盾牌，嘴里咬着持着战刀，右手扶住云梯就踏步登城。

城上的农民军见官军停止放箭，开始登梯攻城，便纷纷反击。有的往下投石头檑木，有的用木叉推云梯，有的挽起弓箭向下射击。而城下的官兵也没闲着，靠近城下后，覆盖式的射击改成单个瞄准射击，其余的官兵则去搀扶云梯。

这种最原始，也是最残酷的攻城战在关墙上展开，双方的伤亡人数直线上升。

如果仅仅如此，农民军上下自信可以守住城墙。可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发现，北面河滩和东面城外也有大批官兵出现，也开始发动攻城。这样以来，农民军原用来轮替的预备队不得不派上东面和北面的城墙。

洪承畴策马伫立与西城三百外观察战场的局势，见农民军的反应，他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如果就这么容易被你们僵持住，我的局就白布了。传令！调后队的火炮，让火炮轰击调前面的城楼。此外，点起烽火信号，通知刘斌可以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