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

吃了早饭后，唐青莲带了乐乐到了楼上房间里，慢慢坐下。现在她内心里有点焦急，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昨天下午左东明从江湾回来告诉她，他将消息讲给何一海听后，何一海当即就表示反对，两人谈了很久何一海也没有同意，后来袁凤也参与了进来，不过袁凤听后没有表明态度。

左东明走后，唐青莲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她知道袁凤与袁桂山兄妹关系很好，即使何一海同意，袁凤也不一定同意。

怎么办呢？天气预报说，正月十五以后会有大雨，一旦清江河里有水，纸厂就会开工生产，任志坚说的承包时机就不存在了，可是，只有东明叔一个股东同意有什么用呢！

唐青莲这样想着内心越发焦躁起来，抱着乐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又想到了袁凤。不对呀！一婶心直口快藏不住话，要是反对的话，会立即来找自己或是找袁桂山的。现在过了一夜了，一婶还没来，说明什么呢？对，一婶不反对自己承包！

唐青莲高兴得要跳起来，打开门抱着乐乐来到了走廊上。这时她听到了楼下袁桂山在打电话，便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原来是袁桂山打给县城余老板，告诉余老板，正月十五以后西部山区和黄桥地区会有大雨，清江河里马上就会有水，纸厂准备在正月二十左右开工，要余老板过了正月十五就送第一批原材料纸来。

唐青莲觉得不能再等了，她现在就要把自己计划承包纸厂的事情告诉袁桂山。她站在楼上喊了两声“五华”，袁五华在楼下灶屋里听了便跑了上去。唐青莲把孩子抱给他，说：“五华，你跟我一块下去。”

“做什么？”

“把我们准备承包纸厂的事情告诉爷！”

两人抱着孩子下楼来，袁五华到灶屋把乐乐抱给了刘妹辉，跟唐青莲一起到了堂屋。袁桂山此刻正端着一杯茶在慢慢喝着，唐青莲与袁五华走到袁桂山跟前站住。

唐青莲笑着问道：“爷，您现在有空吗？”

袁桂山抬起头看了看两人，点头道：“青莲，有事吗？”

唐青莲笑道：“爷，要是您有空，我和五华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商量一件事？”袁桂山重复道，笑了两声，朝唐青莲问道，“青莲，你们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情呀？”

袁五华大声说道：“爷，青青想承包前进纸厂，你同意吗？”

袁桂山听了就是一惊，手里端着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茶水洒了一身，朝袁五华道：“五华，你说什么？”

袁五华正要说，唐青莲拉住了他，脸上笑着，平静地说：“爷，我想承包前进纸厂！”

袁桂山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没说话，颈上青筋冒出，然后把茶杯往桌上使劲一放，站起来脸色铁青地盯着唐青莲看着，一字一字用力挤出似地缓缓说道：“青莲，你真的有这个心呀！”

说罢，转身大步冲了出去。

这时刘妹辉抱着乐乐从灶屋过来，看见袁桂山快速走下台阶，叫了两声：“山老倌！山老倌！”

袁桂山不理她，头也不回上了河堤公路往纸厂方向去了。

刘妹辉觉得不对劲，转过身来，问道：“五华，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袁五华说：“姆妈，青青想承包我们家纸厂，爷听了就生气走了。”

刘妹辉听了大惊失色道：“青青，这是真的？你要承包纸厂？”

唐青莲看着刘妹辉，点了点头。

刘妹辉连忙上前，摸了摸唐青莲的头，摇头道：“没发烧呀，你不是讲胡话呀！哎呀，青青，这个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讲出来的。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呀？”

唐青莲笑了笑，道：“姆妈，承包纸厂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东明叔、姑爸他们都认同我的想法。您放心！”

“我放心？你爷他搞得好好的，你来搞什么搞！”刘妹辉不满地看了唐青莲一眼，数落道，转过脸朝袁五华叫了起来，“你爷这样出去了，你放心呀！还不快去找他！”

袁五华埋怨道：“姆妈，爷只要有脾气，就是这样冲出去。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才懒得去哩！”

刘妹辉道：“你爷昨天晚上睡觉时还跟我讲今年纸厂要怎样怎样搞，你们提出要来承包，他不会发脾气呀！”

说罢，将怀中孩子递给唐青莲，朝袁五华生气地说：“你不去找，我去找！”

唐青莲连忙道：“五华，你快跟着你娘！”

袁桂山出来走了一段路后冷静下来，他想，青莲敢这样当面向他提出承包纸厂，一定是得到了某种可靠的支持。是谁在支持她呢？刘妹辉不会支持，袁五华的支持没什么用。一定是左东明和何一海这两人。不过依据他对何一海的了解，何一海绝对不会去支持青莲的，那么就一定只有左东明了。

他想到了前几天股东会议。开这个会议主要是总结去年经营当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今年纸厂的工作思路和措施，还有一点就是要防止有人利用股东之间的分歧做文章。自己讲得比较隐晦，姜怀民则讲得非常直白，这个厂就是以袁书记为首的三个股东来搞。他清楚地记得会议气氛相当融洽，左东明与何一海都在会上表态全力支持配合自己做好纸厂工作，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袁桂山想到这里，回过神来，看了一下，到了沁溪桥这里，站住了，他想去问问何一海，想了解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回到纸厂拔通了袁凤家的电话。何旭辉接了，说何一海与袁凤清早就搭车去县城了，今天是秦刚生日，姐姐姐夫接了他们去县城庆生去了，要下午三点后才回来。

袁桂山挂了电话走了出来，刚到纸厂大门，看见刘妹辉与袁五华走了过来。袁桂山不理他们，一言不发转身关好铁门，上好锁，回家拿了包，从清江过河石上过河到黄桥镇去了。

唐青莲抱着乐乐在堂屋门口站了一会，便上楼去了。她心里早就知道，今天这样的情形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也在心里预演过很多遍了，因而没有一点惊慌和害怕。让她有点奇怪的是，先前心里那种让人不安的焦躁不见了，她觉得踏实了许多。

不久，唐青莲听到楼下公公回来了，婆婆与五华跟着也回来了，婆婆不停地在说着话，不过一句话也听不清。后来公公又出去了，婆婆追出去喊了几声。又听见婆婆在喊五华开车，五华问去哪里，婆婆也不答话。小车启动开出去了，一切又归于沉静。

很快小车又回来了，唐青莲想着应当是把公公追回来了。这时楼下陶兰英在叫道：“青青，青青，你在哪里？”

唐青莲连忙出来到了楼下堂屋，说：“姆妈，您怎么来了？”

袁五华道：“我娘去接来的。”

陶兰英开口问道：“青青，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你要知足！你怎么就不信为娘的话呢？”

唐青莲瞥见刘妹辉虎着脸坐在灶屋里，便说道：“姆妈，我只是承包纸厂。纸厂还是爷的。”

陶兰英说：“这个纸厂袁书记他们搞得好好的，你去插一杠子承包什么？”

“姆妈，我跟你打个比方吧。一个商店，老板自己经营一年赚了一千块钱，我想去承包了老板的店，一年赚两千块钱。”

“可这个老板他只想赚一千块钱，不想赚两千块钱，你晓得吧？”

“姆妈，要是这个店不只是老板一个人的，是老板和另外两个人开的，其他两个人想赚那两千块钱呢？”

陶兰英抬头看了看唐青莲，嘴巴张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了。

刘妹辉这时站了起来，去泡了一杯茶端给了陶兰英，朝唐青莲问道：“乐乐睡下了？”

唐青莲点了点头。

刘妹辉又问道：“青青，真是这样的？”

唐青莲又点了点头。

刘妹辉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晓得他们三个股东不是一条心了。”

袁五华说道：“姆妈，我听姑爸讲过好几回了，爷那套搞法不适应了，可爷就是不听。青青从到纸厂上班就给爷提建议，去年三月还给爷写了一份报告，可爷从来没有看过。要怪就要怪爷自己！”

刘妹辉呵斥道：“五华你少说你爷几句不是行吗？”

袁五华道：“姆妈，我不是说爷不是。其实他们开股东会时东明叔也讲过，还跟他吵过，他也不听。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行！”

刘妹辉大声呵斥道：“五华，你怎么越说越上劲，你闭上你的臭嘴巴不行吗！”

袁五华起身走开了。

刘妹辉转过头来看着唐青莲，说：“青青呀，你承包也好，五华他爷自己经营也罢，都要得！只是你晓得你公公那号脾气！我最不喜欢一家人吵得脸不对嘴巴！我就是这样心思，你晓得吧？”

唐青莲笑道：“姆妈，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哩！我也晓得，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您放心！”

刘妹辉脸上显出些笑意来，说：“所以刚才我就去接了你娘来，就是这个意思。”

唐青莲笑道：“姆妈，我晓得！”

刘妹辉走到陶兰英跟前，笑道：“亲家母，又有一大向没看见外孙了吧？走，我们两个上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