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闻！”隔着远远地坐在园中湖边的石头上，洞朝冲着亭子里的趴在桌上的姤儿撅嘴喊道。

“不好闻你就不闻呗！”姤儿懒洋洋的声音中带着些烦闷，醉意阑珊地回道。

洞朝皱了皱眉，跳下石头，经过长廊亭边的时候特意跺着脚“蹬蹬”地走过，表达了对姤儿醉酒的不满，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园子的前门出去了。

“喂，待会儿她们来找我，要帮我拦住啊！”姤儿扭头冲着洞朝的背影喊道，然后从桌上爬起来，挪动着细碎的步子沿着长廊缓缓走着。

园中的一池静水映照着天边残留的晚霞，染上了一抹绛红，姤儿仰头望向天空，转着身子，沉浸这结束了喧闹后残留的寂静中。

“残红引动诗魔，怀古牵情奈何。半落铜台月晓，乱飘金谷风多。悠悠旋逐流水，片片轻粘短莎。谁见长门深锁，黄昏细雨相和……”诗兴大发，姤儿一边放声长吟，一边胡乱地在园中逛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轩厅外的平台上。

朦胧的双目落在院子里的花草亭台上，一只只小彩灯笼挂满了枝丫，在渐渐昏黑的天色中显得越发通亮，照亮了飘动着的一条条红丝带，与墙上、窗扇上的一个个大大的喜字。慢慢转身赏着，姤儿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吕岩的身影，隔着湖面在对岸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满是点点烛火的温暖。

浑浑沌沌的姤儿停住了脚，以为自己入了梦境见到幻象，看着吕岩从对面飞身过来，她上前张开了双臂，扬脸笑道：“吕岩，你看，这婚礼的排场可比咱们当时的大多啦！这花灯，都是找工匠专门儿刻的，还有那喜字……”

“你怎么又喝酒了？”以为姤儿躲到了别地，吕洞宾一路寻着牵丝咒，却不想她竟就在清乐庄里，还是如此醉醺醺的模样。

“嗯？”姤儿的身子晃了一下，撞到了吕洞宾的胸口上，又努力站直了说道，“开心啊，他俩又成亲了！从认识咱们算起，这已经第四世了，缘分真是奇怪，对罢，吕岩？”

一只手抓住姤儿的手腕，将摇摇晃晃的她扶了住，吕洞宾深吸一口气，捕捉着姤儿的目光问道：“白牡丹，我问你，我真的是你口中的吕岩吗？”

嘴角的随意渐渐收敛，姤儿的目光少了几分温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扯出了一点笑，绕着吕洞宾挪蹭到了他的背后，抚摸着他身上的那把长剑，嘟嘴说道：“当然是啊……你看这只剑囊，还是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亲手缝给你的呢！”

将头微微侧过，吕洞宾看着身后剑把上那陈旧的剑囊，轻眨了几下眼，然后转身按住姤儿的肩膀，倾身问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扯出的笑意消失，姤儿拧起了眉，变得有些委屈，说道：“你都已经是吕仙人了，没了记忆，换了身子，还起了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说你是吕岩，我都觉得可笑……现在的你，就只是吕洞宾而已。”

“那，现在的我，吕洞宾，你可有一点喜欢？”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吕洞宾低头忐忑地问道。

迎着吕洞宾的双目，姤儿微张着嘴，努力地扭动着脖子想要说不，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骗不出来。她向后退着身子，眼中闪过了忧伤、愤然，以及难掩的柔情，终于，变成了妥协。

点点泪光积在眼眶，姤儿看着他的面庞，无奈地答道：“喜欢……”

姤儿的挣扎，吕洞宾看在眼里，这轻轻的两个字犹如汹涌的波涛，将他的心全然吞没。吕洞宾的脸上刚浮现出带着甜意的笑，又听姤儿摆着手着急地说道：“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这次新郎没了，我会再找，你尽管放心做你想做的去，我保证，绝不纠缠……”

情之浓时，向来会，入了卑微。

“可是，我想纠缠你。”附身在姤儿耳边轻声说着，吕洞宾松开了她的双肩，将她拦腰扯进怀中，另一只手擦去她脸上流落的一行泪，顺着脸颊捧住了她的侧颈，深深地吻了下去。

月色如水，烛火荧荧，吵闹的，只剩下心跳。

“不能去！”洞朝翻身跳进了廊子中，拦着从薛家那儿听到了消息的梅娘等人说道。

“洞朝你让开，我得找牡丹娘子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娘推着洞朝的手说道。然而洞朝坚持举着手臂一动不动，梅娘无奈，只得和几个姐妹弯腰从旁绕过去。

“真是的，不嫁便不嫁，还把小萱给推了出去，这下让我们怎么和薛家交代，还有小萱剩下的活儿，又找谁来顶上……”一边嘟囔着，梅娘一边快步往后园走过去，然而临近园子前门，她蓦地停住了脚，“什、什么声音？”

几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脸上不禁生起了红晕。洞朝奇怪地看着几人，鼻子闻了闻，开心地说道：“吕洞宾！”说着，便要往后园去。

“哎，你去干什么……”梅娘一把揪住了洞朝的衣衫后颈，说道。

“他来了！”洞朝扭动着身子想要挣开他的衣角，指着园门说道。

“是那个闯招婿大会的吕郎君？”梅娘凑近了洞朝问道，见它点了点头，便向周围的几人使了使眼色，“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嫁呢……洞朝，牡丹娘子既然不让过去，咱们就都回去罢，听话！”说完，梅娘等人便拉着洞朝往前院走。

洞朝被她们这突然的反常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十分不甘心地，被几人架着胳膊拉走了。

这一晚，清乐庄的后园留下了一片清静。

清晨的阳光移到了姤儿的脸上，空中划过一声鸟鸣，惊扰了沉睡着的姤儿。尽管已经醒了过来，她仍不愿睁眼，脑中回味的，是一个极为美妙的梦——

“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淡烟如柳。垂翠幕，结同心，侍郎熏绣衾……”姤儿度过了多少空寂的夜，而昨夜，在梦中他终于回来了，拥她入怀，柔声在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仿佛一切他都已然记起。

脸上洋溢着笑，姤儿想要翻身伸个懒腰，谁知轻轻一动，身上各处的不对劲儿便甚是真实地向她袭来。心内一阵惊恐，姤儿瞪开了双眼蓦地坐起，倒吸一口冷气后，回头看去，一旁果真躺着一个男子，赤裸着上身，一只手撑着脑袋，正一脸浅笑地望着自己。

惊诧万分，但放心的是，这个男人是他。

姤儿看着眼中带着宠溺望着她的吕洞宾，一时有些分辨不清，他的样子，和多年前的吕岩一模一样，可他若全然记起，目光又为何如此清然淡然？姤儿看他坐了起来，正欲开口相问，却被一记深吻挡住了所有心绪。捧着脸的手滑到了姤儿的肩上，吕洞宾一用力，又一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过了许久。

“洞宾，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被他从背后环住，姤儿问道。

吕洞宾将下巴靠在了姤儿的肩窝上，回道：“想起了一些，嗯……上元佳节的高楼瓦顶，夏日雨夜的锁秋堂中，还有清渊水畔的阴凉树荫……”

姤儿一边听着，一边回想，脸上不禁晕起一片绯红，她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身后的吕洞宾，噘嘴小声道：“你想到的，怎么都是这些……”

“是啊，我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这些。”吕洞宾笑着伏在姤儿耳边说道，“姤儿，以后我们多做点过去做过的事，我便能多想起一些，以前的一切，我一定都会想起来的。”

闻言，姤儿心中又酸又甜，转过身子紧紧抱住了吕洞宾，摇着头说道：“不用的，不用全记起来，这样便很好了。”

她的脑袋在肩上蹭着，胸前的那对柔软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吕洞宾只感到身上刚熄下的火又被撩起，他喉结轻动，将脸颊贴在姤儿的耳边，低沉着声音说道：“姤儿，再来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