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门早，即使是先去了医院，到戴府的时辰也依旧是比原定的要早的。

戴氏商行已经搬去了新的办公大楼，原来被烧毁的大楼也在重建中，戴菲希望后世仍能有那栋楼的存在。当然，如果那栋楼仍旧挂着戴氏的名字，那想必就更加完美了。

戴菲想这些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心情是好的。

现实会怎样，她并不知晓。

凡事努力过，总好过日后遗憾。

车子停在戴府门口，郑集带着宋彦男、梁可闻、晏云飞站在最前面，若兰和杜坤在偏后一些的位置。

车停好后，杜坤先一步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

开门的一瞬间，敏锐的发现车里不再是熟悉的柑橘味了，而是另外一种味道。

很轻微的，杜坤的眉毛皱了些。

这会外面还是有些冷的，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戴菲只是简单寒暄了一下，就搀着郑集的胳膊走了进去。

没有注意到身后，华文滔和杜坤的眼神在这晨色里有了一场无形交锋。华文滔先转开了视线，点头后走到了郑集的另一侧。

郑集搭着两人的手，用带着笑的声音说，“听说你们明日的飞机，家里也有些准备，正好跟小姐、姑爷说一说。”

戴菲温柔地握着老人的手，“好。”

对戴府，她总是有一份责任在的。

既是讨论商行的事，杜坤作为管家在安排好茶水后，便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

他本不用等在门口，可就是不愿意挪动脚步。一上午，不知道盯着那扇门看了多久，时间流逝的仿佛格外的慢。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

他站在院子的门口处，要看着门，还得扭着脖子才行。

“杜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厨房的妈妈走到了他跟前，“你这怎么跟个望夫石似的。”

杜坤转回脑袋，他年纪小，虽然是管家，但府上的老人们对着他总是没有什么畏惧感，说话也随意。

旁边有人接过话头，“杜管家应该是望妻石才对。”

杜坤没有说话，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若真能当这块石头，他也愿意。

厨房的妈妈是过来跟他确定中午的菜式的，虽说是早就商定好的，可今日是大小姐回门，总要小心又小心。杜坤不得已跟着妈妈去了厨房，等到忙完，一路脚下生风的赶回，大厅的门开着，人却是都不在。

人呢？难不成已经走了？

杜坤站在原地，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招了个小厮到跟前。

小厮不等他问，就直接回道：“大小姐带姑爷去给老爷上香了。”

一颗心这才落下。

他心底里暗笑，真是糊涂了，可不得要去给老爷上香么。

于是，他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前面的路，认认真真的当起了石头。

秋天的风吹得人头重脚轻，一片银杏叶落在杜坤肩头，被他捏下在之间碾复，又在即将要被碾碎时收了力度。

这一刻，杜坤心里的思绪万千。脑海里起起伏伏的都是那个他永远只能远望着的背影，似乎还能闻到一丝熟悉的柑橘味。

想到些什么，临时交代了一声，又急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戴府的院子很多，每个院子里都种了些果树。杜坤往种着橘子树的西院走去，这个时节，橘子大多都还没有熟。但杜坤记得，这里应当有一颗早熟的橘子树，他想看看能不能摘到一颗熟了些的橘子。

正寻找间，有小厮过来，“杜管家，要准备开席了。”

杜坤此时正立在一颗橘子树前，皱着眉头，这颗树上的橘子虽然看着大些，可离能入口还差得远。

他大概真的是迷糊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伤感了起来。最后，他还是摘了一颗橘子，等到了戴菲的面前，伸出了手，还说出了自己不断反复的内心独白。

“橘子，没有熟。”

新婚回门，最是喜庆热闹。又赶上戴菲和华文滔要去北方，宋彦男这边的商行管事，还有府上的郑集、若兰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你一言我一语的交代，伴随着关心连绵不绝。直到了夕阳西下，要分别的时候。

大家都忍着泛红的眼眶，没有一人先开口。

戴菲主动的跟大家道别，就如同每一次出门时一样。

走到一直低着头的杜坤面前时，若兰突然喊了一声，“好漂亮的晚霞。”原本低着头的杜坤突然抬起头，视线却没有如大家一样看向天边，而是将手心的橘子托起，说出了那句话。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美丽的晚霞吸引，没有人听到这句话，除了在他面前的戴菲和华文滔。

华文滔背对着夕阳，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军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些力量的。

杜坤迷糊的眼神，在这些力量的注视下凝聚了起来。

“谢谢。”戴菲笑了笑，慢慢开口，“不过，我并不喜欢橘子。”

杜坤这一刻，脊背骨都在颤抖，不甘心一般，“给您解解晕车，这个比较管用。”

他根本不敢看她，只是固执的举着手里的橘子，垂下的眼底满是脆弱祈求。

戴菲却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目光里一片平静。

“不用了，有我在，我会给她准备。”华文滔往前跨了一步，将戴菲半隐入身后。

现在的杜坤本就几乎要崩溃，他知道戴府宅子是准备关了的，一部分人送到老宅，一部分人跟着商行。他甚至不知道今天之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小姐。

戴菲的头转向华文滔，露出一丝好笑。

这时，大家的目光已经收回，晏云飞看着几人的动作，走了过来，“杜管家摘个没熟的橘子给小姐干嘛？”

这句话也在这一刻给他解了围。

“小姐晕车。”杜坤看了晏云飞一眼，“想着给小姐路上醒醒神，姑爷说他有准备，我想着多这一个也不多，万一有用。”

“小姐觉得有用吗？”晏云飞问道。

戴菲视线抬起，看向晏云飞。

不知不觉，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决定。

“杜管家还年轻，若不是我实在无法分心府内的事情，早就放他出去商行了。若今后有什么用得上的，还请几位管事多带带。”

晏云飞早就看中杜坤了，要不然刚刚也不会最先开口。听到戴菲这样说，更是欣喜，“那当然，应该的。”

“杜管家。”戴菲转过来，”辛苦你这段时间的协助，多保重。“

说完，她挽上了华文滔的胳膊，华文滔低头给她拢了拢外套，顿时暖和了许多。

地上被金色的晚霞铺成地毯，两人相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不过一个平常的晚霞，却让所有人多了一份慰藉。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可这千里路途，虽不知能同路多久，却是他们走过最浩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