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间的气氛很沉默，远比两人吵完架之后更加安静。

舒觅看见又走进房间的摄影师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柯原他……他人呢？”

“他走了。”

“走了？他真的走了？！”舒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么多年了，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吵吵闹闹，基本上是属于那种闲着无聊都要吵个架消磨时间的状态。

从晾衣服、洗床单这种小事，到换工作、换房子这样的大事，他们哪一次不是吵得不可开交？

但她从没想过，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有一天会真的丢下自己，像刚才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况……

外面还有这么大的雨。

“算了，走就走好了，谁离开了谁不能活，他以为我真的会饿死么？！”

舒觅红了下眼，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坐在钢琴前。

“你们拍我弹钢琴吧？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这是肖邦的曲目，是我很喜欢的曲目。”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以前从没谈完过这章曲子，这次争取弹完，你们会在演唱会上播吧？那我要认真一点。”

舒觅自顾自说着，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按向琴键。

瞬间，动听的琴音开始在小小的房间内回荡，连贯如流水潺潺，一泻千里，绕梁不绝。

弹着弹着，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就像是刚刚睡醒的兔子，眼眸里蒙上一层水渍。

“我们毕业之前还是蛮好的……和所有情侣一样，喜欢腻在一起，幻想未来，觉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们，觉得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我父亲在我大二的时候因病去世，他答应过家里人的，之后要接手照顾我一辈子。”

“其实，成为钢琴演奏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老实说，比起困难我更害怕自己的人生成为一潭死水，怕没有梦想，又怕力不从心。”

舒觅的手指动作不停，泪珠噼里啪啦地砸在琴键上。

“我……很任性对吧？感情这种事情，其实越发展越变得寸步难行……”

“柯原是一个很理智又很情绪化的人，双子座……活脱脱像是神经分裂，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爱我。”

“我不是一定要成为演奏家才行的，可我更不想当一辈子的小学老师，我们每个人生来这世上，总要趁着年轻做一把自己才对。”

“你知道么，这世界未必有天堂和地狱，我们不知道因为什么机缘巧合才来到这个世界，这辈子就是仅有的一辈子，没有来生的奢望，想要做的都等不起。”

“我和柯原一样，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希望可以通过写作养活自己，而我……希望的是弹琴。”

泪珠摔的四分五裂，顺着剧烈加快的动作被飞甩到一旁。

最后一曲终焉，泪也不再汹涌。

“男朋友走了都不会去追吗？这女的心也太大了吧？”

“是真的累到不能再继续了吧，我身边有好多情侣，明明还深爱着对方，但无论如何也不想继续在一起了。”

“我觉得爱情里的双方其实都这样吧，论对错的话就太傻了，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愿意你就是对的，就是可爱的，不愿意你不论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作。”

“我跟我女朋友就是这样分手的……”

“无关对错，只是还想不想伺候，但其实……爱情里就不该有弱势到低声下气的一方。”

弹幕狂刷着，所有人都抛弃了对于普通人拍节目的排斥感，随着这对情侣的故事而深陷其中。

此间，画面中是滂沱大雨。

镜头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从积水横流的街头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家自助银行的门前。

精疲力尽的柯原已经卧在大厅里睡着了，身上盖着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羽绒服。

他皱着眉，辗转反侧，却意外地没有成年男人该有的鼾声。

“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是否还能拥有一份温暖的味道？广告之后，马上回来！”

画面一闪而过，广告视频随即切了进来。

“靠，什么鬼！”

“竟然在节目里插播广告，太无耻了吧。”

此时，食客天堂里的一群大学生也同样拍桌子骂娘。

“真煽情呢，加尼玛广告啊！”李瑞涛一手捏爆里手里的薯片包装袋，“要是老板在这儿，我非得……”

元语冰抬起头看他：“老板在这儿的话你要怎样？”

“呃……我……”

“切，怂，”郭淳看着电视里的广告倒计时，忽然眼前一亮，“要不要猜一猜，后面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偶像剧的话，大概两个人都会回来找对方吧？相拥而泣，然后大喊我错了，对不起请继续爱我这样子。”

“如果是励志剧的话，这个舒觅可能很快就能成为钢琴演奏家了，然后前男友在台下挥舞着荧光棒帮她助威，散场之后又默默消失在人群里。”

“可这是综艺好不好，拍摄期才三天，哪儿那么容易就成钢琴演奏家了，那不直接露馅了么。”

闻声，众人点点头。

三天的真人秀能发生什么？可能什么也发生不了吧？

“你们希望他们分开么？”元语冰像是憧憬恋爱的小女孩，冲着大家眨眨眼。

“不知道，很难判断，女人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她说的其实也很有道理。”

“有道理么？”

“我们没资格奢求下辈子，想要做的事情，这辈子就要完成才对。”

“说的是啊，如果让我放弃厨师这个行业，去干别的谋生我觉得我也接受不了。”

“对啊，我妈老跟我唠叨，说什么就算上完学也要熬好几年才能掌勺，劝我重考或者转专业，都快烦死我了。”

“其实大家的人生都一样，总有一些想要而不得的，真正想要就能得到的人，可能就是神仙吧？”

众人沉默着，广告慢慢接近结束。

画面重新亮起，雨已经停了，街头湿漉漉的。

窘迫又疲倦的柯原睁开眼，望着镜头发呆了很久很久。

等待眼神中的茫然褪去后，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昨晚睡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