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事医院的普通住院部突然拥挤起来，因为生物医学的泰斗级人物秦安国教授在前天苏醒了，许多媒体、高层人物都表示问候，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解决困境的办法。

秦安国了解到生物基地发生的事，怔愣了好久，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本就大病初愈的面容更加苍老了。

他提出要翻看刘妍实验组手里的两套方案，最终肯定了她自己提出的那一套。

“现在前线到了反击的关键时刻，不能再让士兵牺牲在休眠舱里，必须把失败率降到最低。”

在秦安国的推动下，刘妍的实验计划再次得到许可。

虽然高比例异能士兵的进阶问题仍然僵持在极低的成功率，但是在日以继夜的实验中，开始出现新的七阶士兵，缓解前线的兵源压力。

而在另一栋特殊住院部，此时却显得格外冷清。

七阶精神系、营地、饥饿、杀人……

宁玉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看向病房里的布置——监控摄像头、心电图、探视窗，还有电子镣铐。

她这是被抓起来了？

宁玉皱眉回想了一会，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

她看到床头的按钮，伸手按了按，探视窗外很快来了几个人。

莞莞，媛媛，还有杜章言。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很难过？

宁玉心口抽疼，缓缓从挪动身体，靠近探视窗。

“宁小玉……”何菀宁拉开了窗口的玻璃，她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却说不出下一句话。

“怎么了？”宁玉想伸手掐她的脸蛋，只能摸到冰冷的防护网，她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看向江媛媛，“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你立功了。”

宁玉看向杜章言，他似乎也很憔悴，“告诉我实话吧。”

“你……被丧尸的精神力影响了理智，所以……”杜章言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他叹了叹气，还是说出来，“所以……你差点杀了裴湘和队长。”

差点杀了裴湘和卫祈？

宁玉迷惘地看着他，心里已经被惊惧占领，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宁玉，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动手的。”何菀宁推开杜章言，急忙在窗前说，“队长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只是被丧尸控制了心神……”

“莞莞，别说了。”江媛媛低声制止了她剩余的话，这些话对于宁玉来说不是安慰，更像是沉重的打击。

探视窗内的宁玉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大脑里忽然闪现一些陌生的画面。

手术，怀抱，呼唤……

她的耳边响起警报似的蜂鸣，过度剧烈的情绪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咽喉，迫使她无助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宁玉像是重新学会说话那般，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们，“……裴湘呢？”

何菀宁和江媛媛不忍心面对她的目光，只能由杜章言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还在手术中。”

七阶异能者的体质缺陷非常危险，宁玉受伤的是肢体部位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而裴湘则是被她一刀插在心口，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现在两天过去了，宁玉虽然还在虚弱中，但是好歹也苏醒过来，只有裴湘的手术室仍然亮着红灯。

宁玉不是天真的小孩子，她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她如同失去魂魄一般，慢慢退了几步，像是要把自己安置在无人的角落。

“……宁玉，这不是你的错。”江媛媛看到宁玉的脆弱，再次尝试开导她，却见她倏地抬起头，双眼浮现骇人的目光，“宁玉？”

“铿——”

宁玉突然几步冲到探视窗前，双手变出利刃猛地砸击防护网。

“你醒醒！”何菀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狰狞的面容，却被杜章言一把拉走，而江媛媛则是及时关掉玻璃窗，阻止了冰霜的蔓延。

“……怎么办，怎么办？”

何菀宁浑身脱力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呆呆地注视着探视窗后陷入混乱的宁玉。

“我感觉她的情况不像是精神暗示那么简单。”江媛媛站在窗前，皱眉想了想，“精神暗示像是一种命令式的记忆，让你做什么，让你忘记什么。通常情况下，受害者不会察觉这种暗示，就像是本就存在的潜意识。”

杜章言也感到奇怪，但还是保留意见，“会不会是因为造成暗示的罪魁祸首是丧尸而不是人类，由于两种生物的潜意识差别太大，所以宁玉才会出现强烈的精神反差？”

江媛媛摇了摇头，“丧尸是否存在潜意识都是个问题，即使我们假设丧尸能够影响人的潜意识，那么宁玉表现的应该是‘我应该杀人’的倾向性思维，而不是‘我居然杀了人’的崩溃混乱。”

“只能让实验室那边着重研究七阶精神系的能力了。”

秦安国苏醒的消息传出来，就连白了头发的卫明也感到些许安心，但是他转眼看到宁玉的病情，顿时揪紧了眉头。

七阶冰系、五阶金系，这可是无与伦比的异能战力。

第一百七十章 身心崩溃

如果宁玉的情况不能恢复正常，就此放弃这么一名优秀的战士太可惜了，或许……可以考虑在她清醒的时候剥离水晶，再培养一名七阶冰系的异能士兵。

但是这件事不好做，如果宁玉在剥离水晶的过程中突然陷入混乱，不仅医生的命保不住，还会危及到整个医院的安全。

再者，宁玉执行了很多次危险任务，怎么说，她也是一名军人，至少要得到她的许可才能取出水晶。

而且，不知道卫祈那小子会不会反对。

卫明在办公室来回走动，最终还是先把宁玉的情况报送给其他部门的决策人。

军事医院里，卫祈正在让医生为冻坏的伤口做检查。

他一直都知道宁玉的异能很强大，但是亲身体验一次，真的痛彻心扉。

听到何菀宁发来消息说宁玉苏醒了，他还有些高兴，可是没过多久，她说宁玉又陷入精神混乱的情况，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等卫祈换好伤药、再做了检查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急忙赶到宁玉所在的楼层，何菀宁他们都不在这了，只有宁玉怔然地站在探视窗前。

“是我让他们先离开的。”

“你现在怎么样？”

“比起裴湘，我算很好了。”宁玉苦笑一下，低头看到地面上的两把利刃，将它们踢到角落里。

这是她混乱时留下的证据，是她不想面对却也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的大脑中多了一段记忆。”

“谁的记忆？”

“我也不清楚。”宁玉摇了摇头，“我想趁我现在还清醒，把这段记忆告诉你。”

“你说。”

“大概是一个男人被丧尸包围了……他竭尽全力突围出去，可丧尸无穷无尽，他杀到麻木，杀到胆怯……最终他用某种力量将自己包裹起来，再用丧尸的尸骨掩盖自己的气息，躲藏在令人作呕的腐肉里。”

卫祈对她的描述感到惊讶，因为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仿若她就是亲身经历了绝望的那个人。

“可是他失算了，因为那片区域有一只七阶精神系丧尸，虽然没有发现他的磁场，但是那只丧尸一直逗留在附近……”

“他希望熬到精神系丧尸离开的时候，可是他熬不下去了，他又饥又渴，高度紧张……最终他忍不住掀开身上的腐肉，周围的丧尸立马闻到他的气息，又重新将他包围，最要命的是，那只七阶精神系丧尸还没离开……”

“他受到了精神力攻击，被动防御着……很快，丧尸也察觉到他拥有精神力……这就是记忆的结局，他被精神系丧尸吞掉了心脏……”

“在临死前，他似乎用精神力看到了丧尸的脊椎散发一些奇怪的光芒，他用尽剩余的力量试图击散那团光，然而，没有奇迹发生，他只留下了一段记忆，保留在丧尸的躯干里……”

宁玉闭了闭眼，像是切断那段回忆的连接，把自己的情绪从那种濒死的绝望中抽离出来。

卫祈心中震惊，难道这就是七阶精神系的新能力？

“我已经将这个故事告诉了媛媛他们，拜托他们转达给实验室，或许能够帮助到那些实验团队。”

“我们会想尽办法帮你剥离这些记忆的影响。”卫祈斩钉截铁地保证。

既然七阶精神系的新能力和记忆有关，那么宁玉的反常定然就是丧尸的记忆在作怪，或者说，丧尸没有记忆，只有一种猎杀和生存的本能。

这远比精神暗示的倾向性思维更可怕，如同篡改了一个人的灵魂，直接将他变成毫无人性的怪物。

卫祈比谁都希望宁玉能够恢复正常，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想法太困难了。

“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宁玉忽然笑了，笑得很平淡，“我猜，楚景文很可能也是受到了七阶精神系的影响，否则他不可能做出那些离奇的事。就连催眠也没能解决楚景文的问题，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不是浪费时间。你是我的士兵，是我的战友，也是为国付出的军人，就算你只是一个人，我们也要想办法恢复你的身体。”

“军人……可是我真的很想做回一名平凡的护士。”

宁玉隔着防护网与他对视，如同回到了刚刚加入猎鹰的那一天。

那时的她对他既是忌惮，又有些抗拒。

而她是他失去诸多战友之后毅然重组第六小队的第一个兵。

往事历历在目，他们共同战斗了那么久，承受了一身的伤痛折磨，却没想到换来现在的结果。

泪水逐渐涌上眼眶，她伸出手触摸防护网，似乎想握着他的手，渴望他的共鸣。

“卫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进入猎鹰了。我会独自穿越千万里，去阳江寻找我的父母，我真的……真的很想他们……真的很想做一个普通人。”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进入猎鹰，我没有机会得知父母的消息，我也没有能力对抗无穷无尽的丧尸，我也不会遇到你们。”

卫祈在心中暗叹，无言抬手与她隔着防护网相握。

他知道，她这时候太脆弱了，她需要一个人回应她的痛苦。

第六小队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不是爱情那么强烈，也超越了友情的纯真。

他们都是被末世改变了命运的蝼蚁，将一切渴望都深埋心底，等到某种情感被自己发现的时候，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覃晨毅有的迷茫，他也有；江媛媛面临的选择，他也要面对。

但是他是队长，他应该是冷静理智的队长，他不能表露出任何的异常。

“队长，我想好了。”宁玉笑了起来，泪水从笑眼中落下，“虽然我陷入混乱的时候，我会攻击你们，但是我的身体仍然是人类，仍然对异能丧尸具有强大的吸引力，我想……”

“不行！”卫祈当即拒绝了她的提议。

“你说过，京北区的七阶丧尸已经完全消灭了，这是人类反攻的一丝曙光，那我们何不让这丝曙光更加明亮一些呢？”

“……你会死的。”

“我不一定会死，我现在已经比死亡更加痛苦了。”宁玉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流下来，她最近好像经常哭，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覃晨毅差点牺牲的那一天。

她想起来了，他还有个问题没有问她，可是他现在在哪，她还能清醒地回答他吗？

许久后，病房里再次响起混乱的嘶吼。

卫祈眼睛泛酸地盯着她的面容，缓缓关上探视窗的玻璃。

她在清醒的时候最后说了一句话。

“放逐我吧，让我迷失在无尽的杀戮和战斗中，直到丧尸彻底绝迹的那一天。”